第六章: 馀花可醉,好鸟不眠(2/2)
“数术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职也。史官之废久矣,其书既不能具,虽有其书而无其人。《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春秋时鲁有梓慎,郑有裨灶,晋有卜偃,宋有子韦。六国时楚有甘工,魏有石申夫。汉有唐都,庶得粗觕。盖有因而成易,无因而成难……嗯……”蕊寒耸耸肩,说道,“后面我不会。”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阿墨风轻云淡般地笑了笑,用他洞悉万事的眼睛看着蕊寒说道:“你的记性很好,云田背了一遍你就记住了,你背不出后面的,是因为云田只背到这里,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蕊寒反问,她不相信她这么快就被他看穿。
阿墨淡淡一笑,那笑容连亘古的冰山都能融化:“因为你手里的书,拿反了。”
周围一阵哄笑声,这太子妃怎么是个傻子?
“……”蕊寒呆立在原地,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该死,怎么在他面前就露出马脚了!
荻原无奈地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来着,你不听我解释。”他又凑近她说道,“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不识字的。”
滚开!现在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好吗!
“那么,我们来讲《兵书略》。”阿墨说着,翻开了手中的《汉书》。
蕊寒气鼓鼓地翻开了自己的书,荻原手伸过来,殷勤地帮她翻到了正确的页数。
琅琅的读书声的读书声传来——“权谋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善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大内总管曹正林扶着皇帝,缓缓经过了太学,皇帝听到了读书声,停下脚步,凝神静听。
“国师讲的是《汉书》?”皇帝问身边的曹正林。
“正是,陛下耳朵真是灵敏。”曹正林恭恭敬敬地回道。
“朕也曾奇怪,为何阿墨偏要用那些中原人的书,而不肯重新编写。以他的才能,重新编一部史,应该不是难事。”皇帝苦笑道。
“许是国师另有深意?”曹正林小心翼翼地回道。
“的确另有深意。”皇帝目光看向远处,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中原人的历史不过千年,却已经如此完善,神裔在这片大陆存在了近万年,却一塌糊涂地衰落下去,四大神族灭绝后,下一个在这片土地上消失的,会不会是我朱雀一族?”皇帝喃喃说道。
四大神族,即龙,凤,麒麟,龟,被中原人称为“四灵”,是神裔中最接近神的存在,然而百年前神龟一族的唯一的后裔灵阙坐化在南海,阻断了中原人进入这片大陆的唯一通道以后,“四灵”中的最后一族,也消失在了这片大陆上。
血统越高,消失得越快,这仿佛是一道魔咒,勒在每一个神裔的脖子上。
“陛下或许多虑了,如今太子灵秀非常,陛下又有国师秦相这样的左膀右臂,何愁江山不稳?”曹正林想了想,这般说道。
“稳也愁,不稳也愁。皇帝自古没有好当的啊……”皇帝苦笑,叹了口气,从窗边看到太子身边的女子,问道,“那是秦相家的女儿?”
曹正林仔细看了看,回道:“正是秦相家的小姐。”他端详着皇帝的脸色,笑道,“看来与太子相处的十分融洽,陛下也可以放下一桩心事了。”
皇帝看着荻原一次次向蕊寒那里凑过去,蕊寒一次次把脸别过去,也不由得笑笑:“本来以为太子心高,会亏待了秦家这孩子,如今看来,能让太子如此上心,这孩子确实有过人之处。”
“陛下,”曹正林问道,“是否稍后传见谢家小姐?”
“不必,”皇帝拜拜手,“让他们年轻人待一起吧,别平白地被朕搅了兴致。”
“是。”虽说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但是皇帝不想拿身份压对方,他也乐得清闲。
“这一篇名为《兵书略》,却开篇讲权谋,讲形势,讲技巧,讲阴阳,就是不讲用兵,这是为何?”阿墨拿着书走在屋内,一只手背后,兼具文雅与贵气,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环视一周,提出了问题,观察着学生们的反应。
荻原站了起来:“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兵者,诡道也。兵法大家都在强调,用兵的最高境界是不用兵……”
蕊寒听着太子侃侃而谈,觉得自己的学识已经被身边人甩了十万八千里。无知是很可怕的,知道自己无知是很痛苦的。
她现在就很痛苦,他娘的真的再也不想来太学了!
等到荻原回答完毕,阿墨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眼光一向很好,荻原是他早就发现的璞玉,如今已经被打磨成美玉应有的模样。
“兵者,诡道也。争者,逆德也。”阿墨缓缓说道,“记得之前给你们讲的道家吗?争和不争,有为和无为,战与不战,看似无联系,本质却是一个。争的最高境界便是不争,有为的最高境界便是无为,战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战……”阿墨缓缓说道。
“那怎样做到最高境界呢?”一个皇子问道。
“做不到。”阿墨说道。
众人笑了起来,刚才提问题的皇子满面通红,众人的笑声让他觉得自己提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你们要记住,”阿墨的表情严肃起来,“凡是书上要求你们要怎么做的,就是因为这件事无法做到才要求。”
蕊寒一下子来了兴致,连忙竖起耳朵——这个观点有点特别,我喜欢。
“为什么书上喜欢谈智慧?因为智慧的人是少的。为什么书上讲道德,因为有道德的人也是少的。”阿墨继续说道,“写这些的人,自己也做不到,所以写出来要求看书的人。”
“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不是要不要做到,而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时候不该做。”阿墨说道,“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们,做成一件事,最重要的是什么?”
“天时、地利、人和。”云田说道。
“对,要天时地利人和的本质,是势,所以,重要的是顺势而为。没有项羽刘邦,难道秦国就能继续繁荣下去?没有李渊李世民,大唐就开不了盛世?
“什么时候该有为,什么时候该无为?什么时候该战争,什么时候不该战争?战争一定不好,不战争一定好?始皇有为,三世而亡,汉氏无为,依然摆脱不了亡国的命运。
“没有什么是绝对好的,也没有什么是绝对坏的,战争可以带来坏处,也可以带来好处,关键是当时的‘势’——究竟有利于出兵还是不出兵。如何辨‘势’,做出正确的选择,是你们将来要一生研习的内容。”阿墨淡淡一句,结束了自己的课。
他好像在讲兵法,又好像不是。
蕊寒拍了拍脑袋,努力回想他的中心思想,却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记住。
荻原似乎有什么启发,一直埋头沉思,然后,他问阿墨:“那么,可以造‘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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