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2)
海尔加纳那双可怜的磨旧军靴已经和城墙塔楼的石砖接吻了无数次了,从凌晨开始直到现在——或许只有他自己觉得这样并不枯燥,就连那些站在塔楼上的士兵都已经能听得出用这个步调匆匆忙忙从石阶上来的是他们那位尽职尽责的指挥官了。
在过去的两三个小时里他来了不下三十次,几乎是每隔几分钟他就会从忙碌的新兵训练营中抽出片刻时间登上塔楼向他的守卫们询问最新的情况——虽然德蒙多已经安排了一队斥候每十分钟轮流向海尔加纳汇报一次军情。但这位指挥官表现出来的警惕——或许用急躁更好些——驱使他每时每刻都想了解瓦卡立边境处最新的情报。
城墙上的那副瞭望镜似乎刚刚被放下就又被海尔加纳的大手抬了起来,他用套着军皮手套的手指揩了揩目镜,然后哈了口气又摘下手套揩了揩,就好像这样能从空无一物的瞭望镜视野里擦出来点什么一样。
连续几天没有关于古迈的任何消息让这位指挥官越来越坐立难安——而从理论上说这更是他们期待的——他不得不从所有他能够想到的角度去思考他们的下一步计划,他们到底会从地下冒出来还是从天上掉下来。
不过这总算是难得的和平,赛林斯和奇奈加林抓紧时间操练“血色信仰”的新兵们。逐渐暖和起来的天气似乎也在预示着一个好兆头——只是洛林的情况愈加恶化,甚至连为“血色信仰”这个新组织做任何祷告或者激励的机会都找不出来。
洛林的头发有一大半还是乌黑的,但那乌黑似乎比惨白还要来的柔弱,它们就像是一撮撮秋末的齐毛麦草茬一样病恹恹地蜷伏在洛林已经有一些谢顶的脑袋上垂死挣扎——如果这个词用来形容恰如其分的话。
海尔加纳还清晰地记得当洛林伸出那双干枯如柴的手指一边还颤抖着从他手里企图接过血糯粥的场景,青筋就像一张蛛网一样爬在他手上,突兀的指骨和皮肤只有一层薄薄的干裂皮肤作为分割。
躺在病榻上的他依然只能遥望着天窗上的金色光芒,然后想象着信仰的国度是如何的美好,仿佛以此能够减轻自己心里的内疚感,当然这样的结果只能是让他越来越觉得无法颜面于先祖和信仰而陷入终日的忏悔。
“我希望你能替我处理萨卡利亚的事务……从现在开始,到某一天……”
“艾尔齐不是只属于达尔里斯种姓的,你会找到一个对信仰足够坚定的人来传承艾尔齐的基业——我不在乎那个人是谁。”
但我在乎。
海尔加纳搁下瞭望镜又套上了手套准备回到兵营继续督军。他曾在入伍的时候向先祖和信仰之神发誓永远效忠于艾尔齐皇族和达尔里斯种姓;在他以“拯救之手”第一任队长的身份为艾尔齐尽忠几十年之后,他深信有权利统治艾尔齐的只有达尔里斯,并且他和“血色信仰”也只会直接听从洛林的命令。
他只是一个皇家护卫队的军队指挥官——最多是摄政王——他的权利和职责是暂时代替无法干政的洛林打理萨卡利亚的军务,而不是窃夺艾尔齐千百年来的基业,当然肯定会有些不知情的民众会这样以为的。
“指挥官!”斥候克拉克从鼓楼方向跑了过来,“从瓦卡立的哨岗传来消息,古迈的军队在守望断崖遭到了袭击!”
“袭击?”海尔加纳瞪大了眼睛,他可从来都没有下令派任何部队前往伏击,而且是去守望断崖,“谁派他们去的?谁允许他们去偷袭的?”他厉声说道,在这种特殊时期还不守军纪的家伙他必须考虑考虑是不是该把他处决。
“不是我们的部队……是异族人!”克拉克说道,“他们从艾格辛尔斯的方向向达尔洛斯山腹地的方向进发,然后在守望断崖和古迈的部队遭遇。”
“矮人?”
“不是,也不是侏儒或者精灵。”
“什么……那是谁?”老队长的双手隔着军皮手套相互拨弄了有一会儿,他还不知道在布拉萨卡上除了精灵矮人侏儒还能有哪个种族会踏上艾尔齐的领土。
“派出两队斥候前往守望断崖,我需要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尤其是关于异族的,再把战报一字不落地汇报给我!”
克拉克快速地回了一个军礼就跑开了。
海尔加纳一只手搭着剑柄,又用大拇指心的那块老茧揉了揉剑把。
萨卡利亚北境的地图还被卷挂在他腰间,侏儒的地下工事一轮轮翻新着,刚被炸毁的几条地道又有明显的修复现象,并且侏儒又开始在巴达利内的边境蠢蠢欲动,虽然他已经下令完固壶口的防御工事并开始调派士兵过去,不过看来他得重新规划他的出兵方式了。
古迈的死灵大军在作战能力上具有绝对的优势,他们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肉躯傀儡,他们不惧死亡、骁勇善战,而且会无条件地服从来自古迈的任何命令——包括为他再死一次。
而海尔加纳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训练有素的“血色信仰”以及大部分的入伍新兵。他们才刚刚懂得召唤神之力量,甚至都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他们只知道在训练营里对着木桩假人该怎么打,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艾尔齐在军队数量上的那点微小优势荡然无存。
好吧,这已经够烦的了。还有……
“海尔加纳先生!”洛林的贴身侍从突然跑了过来,这时候他理应待在洛林的病榻边上照顾洛林。
海尔加纳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咖啡在陛下左手边床头柜的最上面一层——最多给陛下喝小半杯,记住一定要先去斟一杯鲜牛奶,把咖啡倒在牛奶里;糖和……”
“先生……国王陛下……去世了……就在刚刚。”侍从犹豫着似乎在刚想开口的时候忘了能怎么表达它。
这句话让海尔加纳懵了有好一会儿,他可没想到整天跑来问他细碎琐事的烦人侍从竟然成了宣告噩耗的乌鸦,它漆黑的羽毛有那么一瞬间遮住了海尔加纳的双眼、堵住了他的鼻子。
他难以置信地抓住这个侍从端正的衣领并用咆哮的语气重复质问了两遍,直到这个可怜鬼吞吞吐吐地不敢继续回答。
海尔加纳弱不禁风的身心不知怎么的竟然承受住了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打击,他辅佐了洛林几十年,从他还是一个意气奋发的少年开始,海尔加纳就被幸任为洛林的训练师;他教会洛林如何在战斗中保全自己并杀死敌人,并在洛林的统治中延用他的军法军纪;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学徒——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走上神坛,对着先祖和信仰之神慷慨激昂地宣誓入伍;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学生在圣光的照耀下被加冕为王。然后……现在……他要亲眼看着他的国王被钉进棺材,永远地被埋在黑暗里了吗?可是他还比他年轻呐!他这个老不死的家伙都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海尔加纳知道自己的眼泪正在眼眶里打转,它们正在向海尔加纳控诉着,并极力想从眼睑的束缚中摆脱出来。
他握着剑把的手停了好久才重新动了动,快要干裂的嘴唇颤抖着说出了几个字:“去请巴兰达万大主教……”
就连海尔加纳自己也记不得他那时到底是以何种方式,走着、跑着还是爬着——当然不会那么窝囊——来到洛林的寝宫的,在他恍惚的时候他听到巴兰达万虔诚而又颤抖的祷语在亮堂的房间里回荡;得知了消息的斯图尔特、德蒙多安排了前来吊唁的来者在洛林的床边表达他们或多或少的情感。
闻讯的赛林斯、奇奈加林以及艾尔齐高层们也正从萨卡利亚的各地赶过来。
每一个从洛林床边经过的人都给了海尔加纳一个安慰的拥抱或是鼓励他重新振作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悲痛欲绝地跪在洛林的枕边十指互扣着垂头低声悼念。
被巴兰达万叫过来的一些祭司们开始为洛林打理衣着。
按照艾尔齐的传统惯例国王的葬礼会在第三天举行,在他们为洛林打理完衣着之后洛林的遗体就会被移至萨卡利亚的大礼拜堂,并在那里进行艾尔齐达官显要们的送丧祷语,第三天下午举行火葬仪式,将洛林的一半骨灰埋在萨卡利亚皇家园林,另一半安置在大礼拜堂的地窖中——原先应该是由洛林的继承人将骨灰分出一半保存在聚集着艾尔齐先灵的方尖石塔顶部。
祭司们一边轻声地念叨着一边用笨拙的手开始为洛林解去那一身厚重的荣耀装束。
他们粗手粗脚地把洛林的右边袖子褪了下来,然后把那只快要失去血色、正在变得白得吓人的胳膊随意地放了下去,就像丢掉一件晦气的东西——海尔加纳觉得这已经是在侮辱他死去的国王了,只有他知道洛林的右臂曾经负伤并留下抹不掉的疤痕和裂创,也只有他知道在这时候最应该像呵护稚嫩的花草一样用心,但他们并不知道。
巴兰达万开始啜泣着向艾尔齐的信仰之神歌颂洛林一生的功绩和贡献,他手里那些的那本记载有所有仪式和活动礼仪程序的大书典也跟着他的口音微微地颤抖着,就好像一个农夫在摇晃一面没有淘干净的网筛一样。
从洛林出生的时期开始,巴兰达万概述了这位英伟的国王如何接手他父王统治之下的国度并且屡次击退犯疆的精灵和侏儒,如何把艾尔齐从飘摇的边缘拯救回来……
请访问最新地址www.83kk.net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