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2)
达曼西亚的庄园在靠近达尔洛斯山山麓的丘陵上,蜿蜒清澈的加苏里亚河从其中穿过将农场和牧场分了开来;枝桠纵横阡陌的果树们顺着加苏里亚河排着如同军队里整齐的队列接受古迈的检阅。
“如您所见,这一片就是我的庄园,这边是苹果园,那边是葡萄园,还有那边,那边的是红松。而在河对岸的那所小房子那边是我的牧场,现在工人们已经下班了,不过牲畜们还在那边,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也可以带您去那边看看。”达曼西亚戴着一顶两边微卷的牛仔帽换上了长筒套鞋拄着一把修枝剪站在他平时监工的小木棚前的一小片高起的空地上为古迈比划着农庄的分布,木棚里面还倚靠着几把铁锄、铲子和修枝剪。
“你还要去修枝呢,我可以自己在附近转转——这片农场还不足以让我迷路。”古迈笑了起来准备走下高地,“而且这里的树还没长叶子呐,我看得到你。”
“噢,那好,王子殿下。我会在小木屋后面不远的那片红松林里修枝,如果您逛得差不多了可以在木屋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那边只剩下几十棵红松没有修剪了。”达曼西亚提起修枝剪扛在肩上,想了想又把卷沿帽摘了下来搁在了木屋的桌子上,然后哼着调调背着木屋走下了斜坡。
夕阳已经下山了,这个季节入夜还是有点早。
两旁光秃秃的果树识相地为古迈让开道,而夜间河边的冷风此时就有隙可乘了,它们穿行在只剩下了零星嫩叶的果树中间呼呼作响,似乎把达尔洛斯山山顶的积雪都带了下来;尽管古迈穿了不少衣服而不是那副盔甲,但这还是能够让他突然为之一颤,他缩了缩脖子。
这和他在艾格辛尔斯见到的果树并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它们枝桠的长相和姿势不同而已,这些灰褐色的树干以及不同程度剥落的树皮古迈见得多了,每棵树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抱怨道。
加苏里亚河还在古迈面前的湿地上奔腾着,刚融化的雪水在经历了寒冬之后似乎是想把冬天窝在一起的时间全都一起补上。
脚下的黄土地也是和艾格辛尔斯水车附近的一样的,刚长出来的地衣青苔把河岸附近的湿土地裹了一层淡淡的皮,只是那些……
好像有些奇怪!
古迈好像发现了什么,河岸那边的草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它掩映在一撮还不算高的出水水草底端,就像是一团漆黑的垃圾或是油漆——但这里不应该有这种东西,更不可能会是什么鱼蟹。
古迈左手抓了抓领口,尽量不让河边越来越猛的侧向风影响他的步伐,右手悄悄探到了背后的剑柄上抓紧了它,那东西即使在厉风中也没有从草丛里显现出来,它就像是长在草根上一样纹丝不动,渐起的水中波澜也没能让它离开河岸少许。
古迈压抑着越来越快的心跳——有一部分是因为冷风吹得他脸颊发红发烫——然后咽了口口水拨出银剑小心翼翼地试探草丛,生怕它是什么生物突然从里面跳出来。
它没动,任凭被古迈手中锋利的银剑削断,然后立刻随着水流的引导漂向加苏里亚河下游,那只是草而已。
古迈松了口气,那不过是……是草吗?
可是为什么它会是这种颜色,那不是一种正常健康的颜色,它更像是被污染了的梗叶从叶体内部散发出来的黑色,是毫无生机的颜色。
古迈拣起一片残叶,刚断的嫩叶在他手里就像枯萎了一般软塌了下去,而叶子的断面也失去了原先的翠绿转而变成了黑色,从里面流出的不是新鲜的草汁,而是黑如墨水的诡异液体和一股淡淡的腐臭,古迈立刻丢掉了它。
或许这就是农作物变味的原因,瓦卡立的草都被污染了,古迈向沿河的上下游望去,稀疏浮起在水面上的水草堆里都是这种类似的现象,毒黑的一团团漆黑躲藏在水草中间,虎视眈眈地盯着古迈。
古迈突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立马站了起来,即刻暴露在肆虐的风中,立刻让他打了个寒战。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打消他这个疯狂的想法——或者是验证它,尽管古迈不会想要得到后者那样的答案。古迈慌张地将银剑插入了地面——差点刺到他的军靴——然后挖起了几寸泥土,那肥沃的棕黄色也已经被同化成了黑棕色。
不!
古迈惶恐地后退了几步,将银剑挥向岸边的果树,还没被农夫修剪的果树枝干立刻哗啦啦地掉了下来,那些黄白的木质层也已经变为了了无生机的黑色。
这棵是这样,另一棵也是。
那些象征死亡颜色的黑洞仿佛把古迈吸入了一个令他无法呼吸的地带,他无法想象是什么力量或是灾难能够做到这些。
这些果树正在被污染,还有这些水草。
这要比它们直接枯萎更加严重,它们正在被抽去生命活力,但却还是能够正常开花结果——古迈没时间思考这个了,重要的是这些果树结出的果实很可能也会携带类似的状况,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些农作物尝起来会有或多或少的苦味;更可怕的是这些水果会被运向艾尔齐各地,也就是说……
“达曼西亚!”古迈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地喊了出来,但从木屋上方吹下来的风恰好掩盖了他的叫喊,他不得不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候折回去找农场主。
“达曼西亚!”古迈又喊道,辛亏这时候原本的风向已经稍微有一点改变了,并且农场主也在离木屋不远的下一片平地上,而且他也听到了呼喊,他挥了挥手中的修枝剪示意。
古迈跑到了达曼西亚身边,这位农场主刚刚还在哼着小曲,但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古迈匆忙地捡起一根刚刚被剪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红松枝,那个断面还是呈现出原有的深褐色。
还好,至少还没有蔓延到这里。
“怎么了我的殿下?”农场主停下了手中的活
诧异地看着古迈,这里可没有野狼或者老虎,就算有这位王子也应该能用手中的剑对付它们——至少能够吓跑它们。
达曼西亚堆了堆脚边散落着的红松枝,他是搞不清楚为什么王子会对他剪下来的树枝感兴趣,也许是因为艾格辛尔斯没有红松。
“这是什么?”古迈喘着气递上手中河边捡来——砍来——的断枝,他希望这位农场主能够给他一个能让他心安的回答,比如说这是果树原有的颜色,或者那一片果树只不过是被虫蛀了而已——而且恰好都被蛀在中心的木质部,并且里面找不到一条虫子。
达曼西亚接过断枝眯着眼睛认了好一会儿,又把断枝转了半圈继续看:“这应该是……苹果树的枝干,王子殿下……不过……”农场主用惊讶的语气从嘴里蹦出一声诧异,“不过这棵树好像已经死了有些日子了——连中心的木心都已经烂掉了。”
古迈颤抖着无法想象接下来的场景,这棵断枝已经告诉了他一切,他必须阻止这些——无论是虫灾还是什么。
“跟我来!”古迈丢下断枝带着农场主来到了河边,这位农场主还搞不清楚王子殿下到底怎么了——也许是艾格辛尔斯没有苹果树,又或者王子殿下见不得腐根,但他的园子里可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那些东西早就在冬天来临时就被当做了肥料埋了或者木材烧掉了,而刚刚剪下来的枝干还堆在这里呐,更何况河边的苹果树要明天才动手修剪,这些他是敢打包票的。
“这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达曼西亚这个时候瞪大了眼睛凑近了刚刚被古迈切断的枝干断口,尽管他隔两三秒钟就眨一次眼睛,并且还揉了很多次,但他看到的确实是和刚才古迈递给他的断枝一模一样的状况。
“这可真是奇怪!”达曼西亚再次感叹,“照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这几棵树竟然能在被虫蛀成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开花结果!”
“你确定这是虫灾?”古迈皱着眉头指着断枝的黑色部分,飘过来的淡淡腐臭让他难以忍受,“那为什么我在这里头找不到一只虫子?”
“这可难说……”达曼西亚不知该回答哪个问题,就模棱两可地两个都回答了,“虫子可不会安分地呆在这个地方来等那些啄木鸟来赶它们呐!不过这也可能是某种疾病,我们没见过的疾病。”达曼西亚终于挪开了他的眼睛转而望向河对岸远方朦胧的达尔洛斯山山脊。
“这应该就是引起农作物变味的罪魁祸首,这些树都应该被烧掉!现在!”古迈深吸了一口气命令道,“还有这些水草和地衣!”古迈伸着手指沿着河岸划了过去。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已经蔓延到了哪里,但古迈能肯定的是这对于果树甚至是艾尔齐人不会有好处的。
“这……”农场主显然没想到他的王子会下这样的命令,对他来说只要果树能够继续结果就可以了,这么一片苹果树可花了他不少心血,而且他的工人们已经拿了这个月的工资,如果按照古迈的命令来做的话,那些工人就可以逍遥地躺在椅子上翘着腿和咖啡——而且他还要不回工资。
“我们必须在这个情况变得无法控制之前彻底杜绝!这可能和人民的生命有直接关系!”古迈扭过头义正辞严地说道,“当然,你以及周围这里片土地的所有者会得到你们应有的补偿费的。”这回古迈已经是在用命令的语气了。
“噢……我当然愿意遵循您的命令……王子殿下。”达曼西亚的眉毛好像打结了一样拧在一起,犹豫了一小会儿之后,他还是沉着铁青色的脸答应了古迈的要求,这会儿他该想着怎么把剩下的任务分配给工人——也许留下今晚那些红松树给他们就很好。
达曼西亚花了不少时间才聚集齐这片土地的主人们,面对古迈的决定他们多少有点显得不情愿,毕竟那些拿了钱的短工们只受雇于这几天而已,但他们并没有明着违背古迈的意思,顶多也就是私底下悄悄发发牢骚。
而古迈可顾不得这么多,他正沉着脸静穆地看着这一大片在他眼里早已经是枯木的果园瞬间沦为了火海。
放肆的火舌迅速吞噬了果树和地衣,咔咔的炸裂声此起彼伏地交织在冷风呜咽的伴和中,长驱直入的冷风将会把火焰往下游带过去,一直到河畔寸草不生的荒地。
古迈的整张苦愁的面孔都暴露在越来越嚣张的火光中,他卷起来的眉毛现在也稍微松开了——多多少少的——但他依然保持着从刚开始发现事变时候僵硬的严肃表情,他必须尽快找到这个异变的源头,否则这样的情况还会重新发生的。
防护带以外的农场主们表情各异地看着自己的农场上演的一场火舞,各自思量着明天该怎么给他们的雇员分配工作好让他们花的钱不太亏。
本书来自
请访问最新地址www.83k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