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站在神坛上的大主教巴兰达万已经念了许久的祷文,所有人都在仰望着石塔顶部——那边是供奉艾尔齐先祖之灵的地方,古迈静静地混进了人群——他这副披甲戴盔的装束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在祷告结束之后他又得回海尔加纳那边继续第二天的训练。
古迈尴尬地双手互扣调整着呼吸,试图融入安静的人群,但他急促的呼吸声出卖了他,伊琳娜向他这边看过来,古迈只能尴尬地回了一个笑。
“愿信仰之神保佑,愿先祖保佑!”大主教虔诚地说道。
所有人跟着他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祷告结束了,这就意味着古迈又必须去训练了。
他原本想最后一个才出来的,但如果让他父王知道他迟到了——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定会教育他的,比起这个古迈更愿意去海尔加纳那边。
“你迟到了,古迈!”伊琳娜突然追了上来一脸坏笑地说道。
“是的,又一次!”洛林静静地走了上来补充道。
“我得去训练了!”古迈在看到洛林之后立马找了借口离开,他会向伊琳娜说什么?自己每次祷告都迟到?或者是每次都不够诚恳,把这严肃的祷告仪式当做是过家家一样的玩意?
不管是什么总会多少毁掉一点古迈在伊琳娜心里的形象,但他现在不能想这些,海尔加纳和盖尔加利正在等他。
让古迈遗憾的是,伊琳娜只在艾格辛尔斯呆了一周左右就随着他父亲派来的随从一起回了拉卡尔拉——他甚至都还没有找到另外一些时间和她一起单独度过,除了日常的晚宴以及古迈出发前往兵营时候不期的偶遇。
这可真是糟糕,伊琳娜在离开之前从没有向古迈透露过那个日期——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在那天下午拉卡尔拉的使者就抵达了艾格辛尔斯,伊琳娜也不得不在他们寸步不离的敦促下整理那些东西。
但是……是的,她已经走了。也带走了那风铃百灵般清脆动听的声音。
不过这对古迈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段时间他长的小聪明可比以前十五六年活得都多。他很快就能说服他父王在他完成海尔加纳当前学时的训练之后让他前往拉卡尔拉和萨卡利亚参观学习——这在洛林看来自然是求之不得,他眼中的儿子也懂得了谦虚求学。
艾格辛尔斯的冬天对古迈来说可是有些难熬,从晚秋开始这边的温度就骤然直下,这位来自北方遥远达尔洛斯山冰盖上的不速之客并没有传来任何预兆,它就在某一天夜里顺着加苏里亚河的白水激流把来自达尔洛斯山高层的寒温一一带到了沿河两岸的几个城池里。
第二天,凛冽的寒风就跟着它的气息找到了这里,已经被秋高气爽弱化的夏季风并不足以和它对抗多久,在一场淅淅沥沥的中雨过后,艾格辛尔斯就正式宣布入冬。
现在的气温正变得越来越低,天气也不像秋天那么好了,它一直愁眉苦脸的把乌云遮在脸上,让那些农夫和工匠们时刻为他们的冬粮和工作提心吊胆。
中心花园里那些不抗冻的花草都已经缩回到土里去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处边角依然保持着夏天才有的活力;古迈再去老水车那边已经不敢再下水了,光是沿岸的冷风就感觉已经快要了他的命了。他用手捋了捋河水,那冰凉的感觉立刻吓得他缩回了手。
现在每一天的清晨方尖石塔都有一大部分被冬天的晨雾吞噬在半空里,只露出半个朦胧的轮廓,艾格辛尔斯的上方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茫茫一片。
终于在某个晚上,艾格辛尔斯被涂上了纯白的颜色,从牧场的干草堆到中心花园的植物,从加苏里亚河的老水车到城堡的圆顶尖塔,从平民家里好几天都没擦的窗户到艾格辛尔斯边境哨岗的侦察孔……总之是一切这位雪白的先生能够找得到的哪怕是一丁点大的洞,它都钻了进去。
好在在这场大雪降临之前农夫们就已经晾干了过冬准备的粮食和干草,马厩羊圈牛栏也都已经修上了塞满了干草的栅栏和围墙,这些家伙们也能在冬天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这对它们来说同时也应该是个偷懒的好季节。
“这里可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这么冷了。”古迈摘下了那对棉手套搓了搓已经有点被冻肿的手——显然这副手套并不能缓减受冻的程度——然后对着它们哈了一口热气,只是从手背夹缝中透过来的冷风还是让他感觉非常冷。
他本应该在身后的房间里紧靠着壁炉里炽热的火堆捧着一杯侍从刚刚给他沏好的热咖啡,然后躺在舒适宽大的沙发上打着盹或者看着一些有意思的书籍等着那些侍从的,但他最后还是决定放下那些温暖他的东西来到了阳台上。
他想在艾格辛尔斯找一个像伊琳娜给他描述的地方差不多的地方,可以用来滑雪、打雪仗或是做其它什么事情。
但他失败了,很显然阳台外面看到的景色和他透过结霜的窗户想象的漫天遍地白雪的样子大相庭径,主干道上的积雪在太阳升起之前就已经被尽职尽责的卫士们清除得差不多了,屋顶上的积雪也被晨炊的余烬融化了。
艾格辛尔斯的确很美——但只是在冬天以外的季节。
好吧,其实冬天的艾格辛尔斯也不错,只是少了伊琳娜描述的那样的乐子,盖尔在冬天也没有很频繁地来找他玩。
不过等到明天后天就好了,他父王已经答应了让他去拉卡尔拉和萨卡利亚学习的提议,尽管他并不赞同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让他儿子单独出去,不过当时古迈“义正辞严”地向他父王陈述一个十六岁青年的豪情壮志。
“等到明年就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候了,‘拯救之手’的队列中可容不下一个只会躺在靠椅上翘着腿喝咖啡的家伙呐!在这段时间里我要熟悉艾尔齐三个地区的生活习惯以便能够更好地融入‘拯救之手’。”古迈就像是背台词一样说出了这些话——事实上这完全得益于阿卡利斯先前教给他的那些政史神修。
然后洛林一头雾水地为他指派了几个护卫使者与他一同前往。
这很简单,古迈一边窃喜着想。
在那几个随从都准备好之后,古迈就骑着一匹不情愿在这种天气还要额外增加工作的红鬃马,带着五六个深谙雪情的侍从开始前往拉卡尔拉。
这可是古迈第一次在冬天的时候没有他父王或是阿卡利斯的陪伴下出艾格辛尔斯,往常的现在他准是在暖和的壁炉房间里悠闲地享受咖啡。
不过现在他的心情也是那样欢畅,飞奔的红鬃让他毫无保留地迎接着呼啸的疾风,它们还会掀起一些地上的碎雪刮在古迈脸上,不过这些他现在一点都不在乎。
艾格辛尔斯之外的雪景美得让他陶醉,树立在雪道两旁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雪松就像是迎宾队伍一样弯着腰鞠着躬侍立着;路过的一个小湖也已经被冰雪覆盖,就像是一卷铺在路上的纯白的地毯前来迎接他们。
在古迈视野能看到的最远端,一大片绵延的棕黄色岩壁在白顶雪盖的衬托下突兀地隆起在地面,那就是古迈行路的标志点——守望断崖。
这一座悬崖矗立在艾格辛尔斯与另外两个地区之间,绕过守望断崖再以北行走大约一天的马程就能够到达萨卡利亚,而在断崖转而向东边走上大半天就能够到达拉卡尔拉。
这座耸峭断崖就像是从面朝着萨卡利亚的一面从上到下被狠狠地切了一刀,在悬崖的最顶端笔直地下落到了平坦的地表,就像是一枚楔子一般架在地上,而在靠近艾格辛尔斯的那边却是岩架林立的石林以及一些相对平缓的坡道。
说不定这里也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古迈望着露出了侧面棕黄岩层颜色的石林想。那些石林的厚度足以在后面藏一个成年人了,而且那边还有挺多半人高的灌木和各种不知从哪里生长出来的奇形怪状的树木。
也许我应该去那边看看。
古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也许只是在没有他父王和阿卡利斯的时候外出对于所有事情都有新鲜感,又或许是他真的想看看那边适不适合捉迷藏。
古迈摸了摸红鬃的鬃毛,微微松开缰绳又夹了夹马腹示意它继续向前跑。
这匹马不安分地大声喘了喘气来表达它长时间不停奔跑的疲惫,但这并没有换到片刻休息的权力。
“古迈王子!去拉卡尔拉的话在这里就可以拐弯了,应该向东走!”一个按着头顶兜帽的侍从生怕他们的王子迷了路而加鞭追了上来对古迈喊着。
“我知道!”古迈侧过头喊着,“我只是想去那边看看路而已!”
这个借口可真没有新意呐,但那个侍从还是大声地应答着退下了。古迈偷偷地嘲笑自己,那个侍从会不会是认为自己不认识路却拐弯抹角地找借口呢?但谁在乎。
整齐前行的雪地马蹄印子把他们从艾格辛尔斯宏伟的城门带到了守望断崖。
这些擎天的怪石林就像一座座小型方尖石塔一样矗立在艾格辛尔斯东北端,最常被用作三个主要城池中间的指向标。
这片断崖属于达尔洛斯山脉的一个小分支,从达尔洛斯山绵延到这里的山脊地势已经相对来说平坦多了,从主山脉延伸出来的枝桠分化出了被流水逆风侵蚀的地貌,被风干的沙子象征性地粘在棕黄色的石柱上,轻轻一剥就能够把它整块卸下来;而在石柱的风蚀口中,现在都已经被彻夜堆积的鹅毛大雪埋葬在了几寸以下,就连有一些矮小的灌木丛也没能幸免。
这些染色的冰霜空心石门拔地而起有好几米高,空洞的石门连接着前后纯白的天空。这应该是个躲避仆从的好去处,也许盖尔也会喜欢这里的。
“古迈?达尔里斯……我等你很久了。”
“什么?谁!”古迈突然勒紧了手中的缰绳四处搜索,红鬃立即惊吁着人立了起来,那一身颈后的亮鬃也随着突如其来的止戈前扑到了红鬃的后颈上。
一个拿着一根红木杖、穿着紫色纹饰长袍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离古迈稍微有一段距离的一台石柱上,他的兜帽压得很低——即便是在有这么大风的天气里他可以不用手去刻意压着它,就好像再大的风都无法使他的兜帽移动丝毫。
那一身奇怪的紫色长袍是古迈从未见过的,它长到一直可以拖到那个家伙的脚后跟,长袍上面还纹着一个彩色漩涡。
他没有转过身子——甚至都没有挪动他的脑袋,就好像在他背后还长了一双眼睛一样:“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他们的距离并不算近,但他的生疏的艾尔齐口音却能够让古迈非常清晰地辨析。
他知道什么?我会来这里?
古迈皱起了眉头,这一定是那些妄想能够在皇族面前表现自己的家伙——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那些自以为无所不知却又无处安身的家伙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在权贵面前露上一手,好改善自己的窘境。
“那么……你想说什么呢?先知先生……我想我应该这么称呼你。”古迈毫不掩饰他的嘲讽意味,他想听听这个自诩为无所不知的家伙到底会用什么陈词滥调来从他这里骗取一些好处。
“远离这里,孩子。再过不久这里就会变成一座地狱。”紫袍先知几乎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当然会的,先知。”古迈忍不住嘲笑了起来,“我马上就会离开你的地盘——我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呐!”
但古迈心里却是冷笑着想这块地盘可由不得这个所谓的先知说话。
“不是这个断崖,孩子。向南方去吧,去海峡对面的穆格里特大陆,带着你的人民一起,否则你们将受到灭顶之灾……”紫袍先知的语气已经从命令改为了近乎诚恳的乞求。
“我可没功夫听你说这些废话!”古迈勒了勒缰绳让红鬃转向,“你们总是会用这种毫无新意的说法来博取一些面包或者住所——但很不幸,你失败了!”
“我并没有奢求成功,古迈。我已经预见了你的未来,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有一些恻隐之心。”紫袍先知叹着气扬起了双手,做着拥抱天空的姿态。
古迈暗地里冷哼了一声:“我想我还在这里耐心地听着你的疯言疯语就是一种恻隐,先知先生。”
古迈轻蔑地回头,却发现紫袍先知突然化身为一道七彩颜色的光芒消散在了空中。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信仰之神赐予他们的力量中还有这样的能力——当然古迈也仅仅只知道一部分而已,最后他只能把这个归结于那些他未知的部分。
不过他很快就忘了这个,拉卡尔拉宏伟的城门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中,金黄色的城门塔楼上的晚炊号角此时正在高歌着欢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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