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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五舅公还算得上年轻力壮。那天他在前山砍竹子,遇见的那三个人。三人各自背着包袱,其中一个男人说老家遭了灾,他与弟弟夫妇逃难出来,在山里迷了路。一路乱撞到了这里。
五舅公将他们领进寨子,又说服了族长,暂时把三人收留下来。
那三人自此便在龙珠寨短住下来。
住得熟络以后,才渐渐知道,男的两兄弟,说是姓玉,一个叫玉尊,一个叫玉宝。女的是玉宝的媳妇,叫做水秀。也不说是哪里人氏,只说家乡离得极远,因遭了瘟疫,族人已尽数亡故,余下他三人,逃到龙珠寨来。
族长见他们身世可怜,心生同情,才答应让他们留下。将他自家屋后的两个寮棚让给三人。弟兄两个倒是勤快,也吃得苦,渐渐习惯了瑶寨的日子,与寨子里的各家也相处得融洽。
但弟兄二人毕竟没有田地,于是便决意以打猎为生。五舅公想起先人参与北上造反时,带回来两把火铳,闲置着也无甚用处,便给他两家做了人情。
弟兄两个都不藏着力气,才不到一年时间,就在寮棚后的山脚空地上,自己挖土夯墙,砍竹割草,搭楼盖顶,建起自己的一间房屋。
才住了不多久,也不知因为何故,哥哥玉尊忽然心生去意,执意要走。寨里人去劝他也都无用处,他只说弟弟毕竟已成了家,弟兄两家人长住一个屋檐之下,总是诸多不便。既是要分家,他孤家寡人一个,也无牵无挂,爬山走猎,风吹到哪里,人便到哪里。
众人见拦他不住,便由他去了。
哥哥玉尊走后不久,水秀便产下一儿,生得聪明伶俐。小儿玉仇深得龙珠寨人喜爱,时常东家喂一口粥水,西家喂半碗米饭,但凡有吃的,各家总记挂着给仇儿留上一口。
但自兄长走后,玉宝一直郁郁寡欢,每日早早上山,深夜才回。寨里人也只当他是挂念哥哥,心中不安。
转眼间,仇儿已学会走路。一日,才过了正午,玉宝便匆匆回家来。只打好个包袱,挎到肩上就出了门。
从此再也无别人见到过玉宝。
说到这里,五舅公便不再说下去,只连连喊我和石头喝酒。他自己却不胜酒力,两碗下肚,就已醉得说不出话。
黑爹见状不再给老人喝酒,又叫个后生扶他回去。
看见五舅公已被扶走,黑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老头子!唉——
我问黑爹,怎么今晚不见五舅公的家人?
黑爹呵呵一笑,他孤老头子一个,哪里来的家人。
石头说不对,艳儿那天去他家找他,虽是不见老人家,却说见过他的家人。
艳儿大概是认错人了吧。五舅公家里就他一个,因为族中辈分最高,全寨人都敬重他。他常年上山,不在家里,所以各户轮番帮他看家,做些家务而已。
这么说五舅公从未婚配么?我问黑爹。
从来没有,年轻时也有几家给他说过,他都不肯。结果到老来只剩孤单一个。
——来来来,不多讲别的,今夜只管喝酒!
我和石头便不再打听,举起酒碗,跟黑爹一饮而尽。
喝到酒酣耳热,男人一桌,女人一桌,相互应和着,唱起山歌。歌声穿透茫茫夜幕,在前山后山之间回荡。有人点起水烟,吸过两口,便在桌上传递。空气里混着山歌、酒香与烟草的清香,寨里寨外,林间地里,迷醉成一片。
人人都在喝酒,人人都在唱歌。
没有一个人看见,也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女人,一身的黑衣,黑布罩住头和脸。她站在这夜晚最深的某处,快要融进黑夜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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