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地方(2/2)
身后传来长长一声叹息:“不要告诉钰王,我欠他的已经太多太多。”
纳兰容逸没有说话,快步离开了房间。抱着手里的那幅刺绣,他恨不得能撕碎它。或者说,他恨不得能撕碎那害她心碎如斯的负心人--云千歌!安若凤这般好的女子,待他这般一心一意,换了这世间的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舍得辜负她。云千歌,他如何能为了权势狠心伤害她呢?
“云千歌!云千歌!啊……”振臂狂吼,满心的愤怒无处宣泄。
不远处的侍女畏惧地睇着怒容满面的纳兰容逸,不敢上前。
余光淡扫,冷峻道:“什么事?”
侍女被他淡淡一扫吓得腿都软了,发颤道:“禀……禀王爷,钰王派人来取郡主的刺绣来了。”
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此倒也省得他去对三哥撒谎了。语气缓和下来:“你去替本王将刺绣送到来人手里,当心些,不可出任何差错,明白吗?”
侍女接过刺绣,恭谨答是离去。
南陌国元贞九年,镇守边关的皇叔纳兰祺举兵造反,率三十万大军浩荡南下。一时间,朝堂上暗潮汹涌、风雨飘摇,文武官员分成了主战派和劝和派,两方争执不下,最后在皇帝和纳兰容钰的合力促成下,终是决定出兵平乱。可边关叛乱的消息却终究没有传到老百姓耳中,是以人人皆沉浸在皇家即将办喜事的喜庆氛围里。山雨欲来风满楼呀,无人意识到一场残酷的战争即将来临。
寄住清辉园的日子悠闲而清静,安若凤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却没有人告诉她,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抓着某人的手唤了一夜旁人的名。她在流泪,某人亦跟着心碎。
转醒后的第二天,刚能下床走动的安若凤,就与纳兰容逸说了她要进宫面圣的事情。似是已经被知会过一般,纳兰容逸虽蹙着眉头,却极快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安若凤乘坐马车进了皇宫。两个时辰后,她又乘坐马车回了清辉园,还带回了皇帝的一道圣旨,成为了南陌国有史以来第一位随夫君出征的王妃。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和皇帝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出宫后,皇帝便下旨解除了对皇后的幽禁,并亲自前往探望,留宿凤仪殿中数日。阖宫皆知,帝后冰释前嫌,恩爱如初。不,应该说是恩爱更胜以往。
钰王府
举杯畅快饮尽,笑道:“本王就知道她能办到的。”
相较纳兰容钰的高兴,纳兰容逸的反应则明显冷淡许多,摇着夜光琉璃杯里的美酒,他问道:“三哥,你是怎知她能办到的?她若办不到的话,你就不担心皇兄会对她不利吗?”
言语之间,颇有责怪之意。
纳兰容钰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颔首示意左右再往他的杯中倾酒,微带骄傲:“四弟,因为我比你更了解她。安若凤,绝非寻常女子可比。只唯有她,才配将来与我一同俯瞰江山!”
嘴角微动,终是忍住不说,低头默默喝酒。他自然知道她不是寻常女子,他也知道她身负武艺,一般人伤她不得。可他,就是做不到如纳兰容钰那般的冷静。他深怕,她会有个万一。而这个万一,他赌不起。
勾唇嘲讽一笑,今生,他只怕永远也学不来三哥和云千歌的狠心。所以江山美人,皆不会属于他纳兰容逸。
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却都选择避而不谈。两个爱恋着同一个女子的男子,他们既是兄弟至亲,又是情敌。兄弟情谊与爱情,哪个,他们都不愿放弃。可最终,又是否能哪样都不失去?
回去的时候,纳兰容逸已是醉意微薰了,脚步虚浮,又不许人扶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凉爽的夜风拂面而来,头脑突然清醒了许多。
“王爷吉祥。”侍女恭谨地福身喊道。
略一挥手,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了清辉园的门口。望着那一片灯火阑姗,纳兰容逸却不禁止步不前。
驻望许久,低声一叹,说出了他这一生的写照:“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说罢,转身落寞离去。
而好巧不巧的,这一番话偏偏教出来给安若凤拿东西的琳心听到了。
琳心推门进来的时候,安若凤正与画扇坐着说话,言笑晏晏的,很是高兴。
“琳心,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安若凤随意地问了一句。
于是,琳心便把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话给安若凤复述了一遍,语毕,还不忘感慨一句:“姑娘,琳心看四王爷对您似乎也很是上心呢。瞧他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样子,怪可怜的。”
那厢安若凤不觉痴了,喃喃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好精辟的一段话!好痴的情!在我还没有懂得什么是“相思”的时候,我没有遇见你。当我明白何为相思时,便深深地爱上了你,再也无法自拔。仔细想想,纳兰容逸之于她,她之于云千歌,不都是如此吗?
唉,纳兰氏的这两兄弟,她今生是注定要辜负的了。不是他们不够好,而是他们与她相遇得太迟。爱情里,讲究的是“恰好”二字。不能早一步,亦不能晚一步。早一步,在错的时间里遇见对的人,相爱却不能相守,是一世的心伤。而迟一步,教他人捷足先登,往往便要错失一世的美好。
见安若凤神色忧伤,画扇忙捅了捅琳心的腰,陪笑道:“姑娘方才不是喊饿了么?琳心拿来了姑娘最爱吃的杏花糕,快趁热尝尝。”
琳心亦附和道:“是呀。听说姑娘想吃,厨房的师傅立马现蒸的,可香了呢。”
安若凤勉强一笑,不忍拂她们的意,就着画扇的手吃了一口,只觉得甜腻得很。不由推开,喊道:“太甜了,琳心,去给我倒杯茶来。”
喝了茶后,安若凤却是如何也吃不下那甜腻腻的杏花糕了。遥望窗外明月,触及心事,挥手道:“画扇,去取我的琴来。姑娘我今晚兴致甚好,要弹奏一曲。”
琳心听了比画扇还欢喜,忙说道:“我去我去。一直听画扇姐姐说,姑娘的琴艺高超,歌喉更是一绝。今日终于有机会聆听一曲姑娘的天籁之音了,琳心实在欢喜得紧。”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你呀,真真是大言不馋。”安若凤一手指着捂嘴咯咯直笑的画扇,一面自己也掌不住笑。
十指纤纤,琴弦呜咽流泻而出,道不出的哀婉动人。檀口轻启,珠圆玉润如莺啭:“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露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催心肝。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缓缓拨弦收音,余音绕梁,周围静寂一片。
一曲唱罢,安若凤无力伏在琴弦上,缓缓合眼,任由眼泪滑落下来。自与君别后,这首《长相思》反反复复在她心里吟唱,竟成了心底一道无法言喻的伤痛。
千歌哥哥,安丫头,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想到心都揪痛起来了。可是,你会想我么?会么?
时光如流水般飞逝,转眼,竟到了安若凤与纳兰容钰成婚的日子。
一大清早,侍女们便备好了洗脸水和一干衣饰珠宝在门外等候着,不敢进去,只好托画扇去唤安若凤起床。
画扇推开门,轻轻走到床前,鹅黄色的罗帐曳曳如梦,低低道:“姑娘,时辰不早了,该起来了。”
床幔内,女子翻转了下身子,玉手捞起罗幔,露出一张憔悴的脸来。
乍然瞧见女子青黑色凹陷的眼眶不由得吓了画扇一跳,心疼道:“姑娘的眼睛怎么青得这样厉害?可是昨夜没有睡好么?”
安若凤淡淡地“嗯”了一声,扶着画扇的手起来,没有告诉她并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而是根本没阖过眼。
“唤她们进来吧。别误了时辰。”憔悴归憔悴,安若凤身上的那股子沉静从容却丝毫未减。
于是画扇招呼侍女们进来,众人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服侍安若凤洗漱的洗漱,梳妆的梳妆,更衣的更衣……
从始至终,安若凤都端坐铜镜前一言不发,安静呆板得仿佛是一个木偶人。明眸沉寂如一滩死水,眼角眉梢间更殊无一丝待嫁女子应有的娇羞与喜悦。
“郡主,好了呢。”一阵忙活过后,众人喜悦地喊。
恍惚的思绪像是一只放飞的风筝,缓缓收线拉回。安若凤冷冷地望着铜镜里的明媚女子,明眸皓齿、眉色如望远山,绛唇如玉,肩若削成,纤腰盈盈不拘一握。再配上一身华美的云锦织金玉凤喜服,真真是明艳动人、千娇百媚!
安若凤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溢出一丝冷笑,那燕国长公主慕容蝶衣,今日想必也是如她一般的娇美动人吧?千歌哥哥得遂所愿,心里可是十分的欢喜?那一刻,安若凤已分不清心里是悲哀多一些,还是心痛多一些?是爱他多一些,还是恨他多一些?是的,她一直都没有勇气承认,云千歌要另娶别的女子,她心底其实有恨的、有怨的。
只是她的爱恨都太渺小了、太卑微了,甚至连大声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比起他给她的伤害,她更害怕会失去他。失去这世上唯一的温暖和倚靠。大多数时候,安若凤是很坚强的,可偶尔她也会很脆弱、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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