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原地(2/2)
“你认为是为兄在抹黑他?”大哥双眼半眯,脸上看不出喜怒,“笑话,我需要这么做吗!”
“那就要问你们自己了。”
大哥被我气得拂袖而去。
那些关于太子的传闻,真真假假,透着几分刻意诋毁的恶毒,我怎会相信!我与太子恩爱数载,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吗!
闭上眼,从记忆里泛起来的,是他清浅温和的笑容,秀美标致的容颜以及桃花树下轻抚琴曲的身影……
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从此后,再没有可等之人,也再没有可爱之人。
“太子妃,皇后娘娘来了。”
宦官的通禀声从门外传入,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抹去泪,高声道:“知道了,马上来。”
春桃与容易以最快的速度为我穿上衣服,服侍我梳妆。
我现在是新寡,不需要像从前那样用上几个时辰来梳妆打扮。只需梳个最为简单的发髻,簪一只最朴素的发簪,不可大妆,不能带奢华的首饰,所以,只用了盏茶功夫便已收拾停当。
心怀忐忑地来到前殿,跪下行礼前偷偷瞄了眼母后,看她神色如常,不像是来兴师问罪,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些。
“给母后请安。”我低眉顺目的跪在母后身前,解释道,“本来今日是要去给母后请安的,但是临出发前,忽然身体不适,所以未曾前往,望母后恕罪。”
平常我日日去给母后请安,今日里被大哥这么一闹,我也没了心肠,索性连东宫大门也不肯出,母后该不会为此责怪我不尽孝道吧?
母后让我起身坐下,方才开口:“本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知母后有何吩咐?”
母后看了眼周围,我立刻会意,命所有宫人离开。
待所有人都退出前殿,母后紧盯着我,厉声道:“你们就不能放过我的儿孙吗!”
“母后何出此言?”我心虚的问道。
“哼,你会不知道你们袁家在筹划些什么事?”
“母后此来也是为了那些没有根据的谣言。”我也懒得再装,开门见山道。
“你果然知道。”
“不瞒母后,臣媳也是下午时刚刚知道……”
“听说,南安节度使今日求得陛下同意来看过你。”提到大哥,母后脸上立刻有了怒意,“可是在跟你谋划什么?”
“家兄只是担心我,来瞧瞧我,母后怕是想多了。”
“本宫能不多想吗。你们袁家那么有本事。你把墨儿迷得团团转,东宫里头这么些年连个姬妾也没有;你的父兄在朝堂上都干了些什么,又是如何对墨儿步步紧逼,你会不知道?”母后情绪越发激动,提到太子,也是忍不住落泪,“我好端端的一个儿子,让你们给害得连条血脉都没留下,就这么没了……”说到此处,母后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
我再次于母后身前跪下,“是臣媳的错。”
在旁人眼里,我与袁家是一体的,既然无从辩解,不如坦然承受。
母后的痛苦我能明白,亦能体会。我有时也会想,若太子殿下有留下一点血脉,我也能有个用来支撑自己漫长余生的动力。
可这终究是成不了真了。
母后深吸口气,语带愤恨,“自然是你的错!若当初墨儿肯听从本宫的劝,又岂会有今日!”
我安静地跪在原地,准备听母后接下来的训斥。这口气在她心里憋了太久,现在既然起了头,岂有不尽情宣泄的道理。
谁知,那番话后,母后只一个劲地抽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掏出怀里的雪绡丝手绢,恭敬地用双手奉上。
母后却连看也不看我,我双手举过头顶,捧着手绢,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若这样能让母后心里好受些,这变相的责罚,我也能咬牙受下。归根究底,是我们欠了太子殿下的,无论大哥如何狡辩,人是他们害死的,这一点总不会错。
就在我高举的双手愈加酸痛之时,母后终于开了口。
“墨儿已经先我而去,现在你们竟然把主意打到钰儿和兴哥身上。你们是不是要害死本宫所有的子孙!”
“臣媳不敢。”
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难道跟母后拍胸脯保证,我一定能说服爹爹跟大哥另选佳儿?只怕这更是犯了母后的忌讳。母后的心思,我大概能够猜到,太子既死,在她看来,够资格继立为太子的也只有宣王殿下一人。可是,我真的不觉得能被立为太子就是多么大的荣耀与幸事。
母后终于伸手取走我手中的手绢,“起来吧。”
“谢母后。”我叩头谢恩,拖着已跪至麻木的双腿艰难站起身来,顷刻间,脚底似有千万根细针,扎得我差点摔倒。
我强逼自己站直,不去看旁边的座椅。
母后斜睨了我一眼,才不咸不淡地吩咐,“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我再次道谢,于母后下首落座。
母后盯了我许久,道:“本宫真是不明白,继立太子一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流出;更不明白,为何放着最有资格做太子的人不选,偏偏要多生枝节。”
“母后,您也说那些都是流言,不过是空穴来风……”
“无风不起浪。”母后截断我的话头,“哼,怕是有些人耐不住,觉着若照规矩立了宣王,就没自己个什么事了。本宫倒是小瞧了她,原来她一早就想着做太后呢!”
“母后,臣媳绝无此念,望母后明察。”我几乎是从座椅上滑到地上,这罚跪罚站给座再让我跪下的把戏,也不知她要折腾几遍才能消气,“臣媳是想去瑶光寺出家的,只是父皇不许……”
“算了吧,这以退为进的把戏,你玩得还嫩了点。”母后冷笑着道。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解释,母后也绝不会相信。既然多说无益,我只能彻底沉默。
“怎么,被本宫说中了,心虚了?”母后站起身来,踱步至我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
我轻叹一声,抬头与母后对视,“臣媳无话可说。既然怎么说都是臣媳的错,臣媳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你这话可含着不少委屈,觉得本宫冤枉你了。”母后的语气略带轻蔑。
“所谓日久见人心,臣媳待太子殿下的心意,相信假以时日,母后一定能明白。”
“要本宫明白,其实很简单。”母后嗤道,“本宫要你为墨儿殉节,你为何不照做?”
我一时语塞,无法反驳。我该说什么,说我胆小怕死;说我父兄与郭平安合力逼死太子,我没脸去见他?无论哪种理由,我都难以说出口。
“你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怎么哑巴了?”母后冷笑着问道,看向我的目光却好似要喷出两道火来。
我的委屈顿时消散,低眉敛目,额头轻触地面,“母后,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贪恋尘世,不愿赴死;是我到底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勇敢。
母后想必没有料到我会有此反应,我跪伏在地,不得抬头,身前却安静了很久。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我仿佛听到更漏声声,诉说着夜的漫长。我能想见,我的余生将会在这寂寥的更漏声中慢慢耗尽。
许久之后,我才听到母后的轻叹,“哎,这是造了什么孽。”片刻后,母后又接着说道,“本宫是来告诉你,东宫你是不能住了。本宫已命人把承安宫打扫出来,明日是个吉日,宜搬迁,你收拾东西搬过去吧。”
“是,母后。”
新的储君虽未确立,东宫却必须提早腾出,以便随时迎接新主人的入住。
母后忽然伸手扶住我的手臂,我疑惑地抬头看向母后,顺着她的手势站了起来。
“筱柔啊,”从我嫁入东宫,母后极少唤我的名字,而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唤我的名,更是第一次,“你若真的念着墨儿待你的好,就不要插手继立太子一事。”
原来,母后仍然认为一切是我在捣鬼,我急于解释,可“母后”二字刚刚出口,便被她打断,“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试着去劝劝你的父兄,就当是为了墨儿。他们兄弟两个,感情甚笃,墨儿一直很疼弟弟,这点你也应该知道。难道,你想让墨儿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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