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1/2）

第二天，芳婷很早就起床了，她算准了翟亮已经出门的时间回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将离婚协议放在了茶几上，便拎着行李走出了家门。她看了看拿在手里鲜红的结婚证，三年了，曾经她全心全意的爱着结婚证上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却只把她当成一个生育工具，三年的兜兜转转里，结果不能生的却是这个男人自己，不得不说有点造物弄人。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小区的大门，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地方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回到娘家住的芳婷虽然有着说不出的隐痛，可从内心来说她也有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也许是因为离开了婚姻的繁琐，也许是卸下了不能生育的包袱，这种轻松简单的没有一丝丝的伪装，这倒有些出乎她自己的预料。

一个星期后，她拨通了翟亮的电话，他们约好了第二天去民政局办理离婚，芳婷房子车子什么都可以不要，她只要离婚，对方电话里传来了一声软绵绵的“嗯”，她便“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虽然心底依然划过一阵疼痛，可是与疼痛同时掺杂的还有一份释然，这种释然的感觉在隐隐的告诉她，这个婚她是离对了。

第二天早上，芳婷来到民政局的时候，翟亮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那里，他看上去很颓丧，脸色灰白，看到芳婷时眼睛亮了一下。

“你来了。”有些生硬的开场白让彼此都有些尴尬。

“嗯，东西都带好了吧，进去吧。”芳婷抬脚便往里走，翟亮一下子挡在了她的面前，有些哽咽的说：“咱不离婚，好吗？”一个大老爷们开始忏悔自己以前的种种不是，只是求她别离开。芳婷心底划过了柔软的疼痛，眼前这个曾经让她动心如今让她心如死灰的男人开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诉，她自己的眼泪也没有忍住，她也没打算强忍，她知道忍不住的，情感在人类这种高级动物的身上总有着特殊的催化作用，三年的婚内感情催化着此时的她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和他停也停不下来的忏悔。其实，大部分的中国女人在此情此景下也许往往都会选择原谅，选择与眼前这个声泪俱下的男人牵手回家，但是芳婷偏偏不是这大部分女人中的一员，她冷静的流着眼泪，冷静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尽管心痛，可她必须冷静。

“行了，你别这样，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问。”

“如果…如果那天医院的检查单上不能生育的写的是我的名字，你会怎么办？”

“我…芳婷…”

“好了，别说了，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芳婷擦干了眼角的泪，走进了民政局，每一个台阶都上的分外沉重。从她成为翟太太的那天开始，她顾家，她拼命工作升职加薪就是为了帮他分担家庭的经济压力，她孝敬公婆，无论婆婆用多么刻薄的语言伤害她，她敬他们是老人，从来都只是沉默的听着，所有的这一切即便你做的再好，可如果你生不出孩子来，你最终的出路就是被遗弃。

在大部分的中国家庭里，夫妻感情，夫妻情分在遭遇到“传宗接代”时，统统都得靠边站，而且在这个让路的过程中，像被弃子一样丢掉的往往都是女人。此时的芳婷无疑是幸运的，虽然老天让她也体会了一把不能生育这事的痛不欲生，但却并没有剥夺她的生育能力，倒是在这痛不欲生里让她早早的看清楚了自己那被沦为生育工具的婚姻，不得不说是老天的眷顾。

在办理大厅门口，她停下了脚步，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翟亮，夫妻一场，分开的时候也不要太难看了，离婚协议你应该也已经看过了，房子啊车子什么的，我都不要，这些也都是你一年一年攒出来的，不容易，跟你好的时候，我也不是奔着这些来的，财产这块你大可放心，我什么都不要。其实，说实话，在带你去医院检查之前，我曾经想过…万一…万一有问题的真的是你…我也不嫌弃你…我不嫌弃你…我会和你去领养一个孩子，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像很多夫妻一样一直相伴着到老，相伴到死，但是那天晚上我听了你的心里话以后。”

“那不是真心话，不是”

“别说那不是真心话，人在最生气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往往才是心里话，气话往往都是平时不会说出来的真话。那些话估计你也憋了很久了，说出来，挺好的，说出来了，我们才能看清楚我们这个婚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翟亮，别说我有生育能力，就算我真的没有生育能力，我会和一个男人去领养一个孩子，这个男人也不能是你。已经没有了真心的婚姻是走不到头的。婚后的这几年的感情算什么？如果那天医院的检查显示没有生育能力的人是我，我估计这个时候的我已经被你扫地出门了。所以，这个婚，我们必须离。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生育工具，退一万步讲，我和你如果领养了孩子，以后的生活中还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你依然会把我再次或者再再次的当成这样或者那样的工具。我们继续在一起，那就是凑合，凑合这事总有凑合不下去的一天，那不如趁早。你也别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不像个男人。我…什么希望你以后过的更幸福什么的，这些话我也不想说，也说不出来，太假了，这两年，为了生孩子…我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次检查，每次检查，那些机器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在想，你在哪？女人为什么要遭这些个罪呀。如果是为了一个爱你的男人，还是值得的。可悲的是我竟然是为了一个把我当成生育工具的男人。翟亮，我现在对你只有厌恶二字，我只想离你远远的。”芳婷没有再多看这个男人一样，缓缓的走进了办理大厅。

芳婷的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回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头大睡，累，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吵醒了她。她只是把电话放在耳边，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喂。”

“芳婷，你在睡觉吗？这个点，眼看快要天黑了，你这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雨欣啊，我一概觉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了，这个时候打电话？”

“没什么，就是有点不放心你。你的大计划成功了吗？”

“计划成功了，我和他成仁了，我们…我们离婚了。”

“离…离婚了，你别吓我，芳婷，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今天刚办的手续。”

“你…你还好吧？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别了，你一个大肚子瞎跑什么呀！”

“没事的，我让贾俊送我过去，你在哪呢？”

“我在…我不在我父母那，我在自己租的房子里，我把地址发给你。”

“嗯，我去找你。”

敲门声想起，雨欣来得比她预想的要快。她大包小包的买了很多吃的，一进门便开始往冰箱里塞。

“你这几天要是不想出门的话，这些东西够你吃个一星期的了，千万别凑合着吃，知道了吗？”

“知道了，雨欣姐姐。”雨欣扭过头来看着歪在床上一脸坏笑的芳婷，她忍不住走过去捏了捏芳婷的脸蛋。“你这是真笑啊还是假笑啊？在我面前，还装坚强，你装的下去吗？”

芳婷把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肚子上，说：“我这是离婚后如释重负的笑。”

雨欣像拍婴儿似得拍打着她的后背：“傻妞儿呀，别为难自己。”

“还是你懂我。”

“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想不懂都难。”

“人家现在很难过，好不好。”

“好…好…好，所以，我今天晚上不走了。”

“真的…假的？”

“还煮的的嘞，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别…别…别，我可不敢用一个孕妇，你现在就是你们家的一个高级保护动物，给我做饭，我可消受不起。”

“现在已经五个月了，很稳定了，什么都不影响的，你点菜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嗯…好吧…你…你真的能行。”

“啰里吧嗦的，快点，吃什么？”

“嗯，我想吃火锅。”

“火锅，咱今儿晚上就火锅了。”

芳婷躺在床上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看着窗外黑色夜幕里的万家灯火，她忽然就觉得人生百年有时真的就如黄粱一梦。有些人注定只能是这梦里的过客，会从你的梦里带走些什么，又会给你的梦里留下些什么。

芳婷看着餐桌上白色的雾气，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她喝啤酒，雨欣喝果汁，两个女人有多久没有这样相对而坐好好的吃过一顿饭了。也许是啤酒发挥了效力，芳婷一晚上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有些话说的语无伦次，毫无逻辑，雨欣安静的听了一个晚上，她先是骂翟亮就是个王八蛋，接着又骂自己，骂自己也是个混蛋。雨欣就是要让芳婷把所有想说的都说出来，想骂的都骂出来，她怕芳婷一个人憋得太久憋坏了。不知道是第几罐啤酒下肚后，芳婷趴在雨欣的肩上开始大哭，她一边哭一边骂，一边骂一边哭，哭着哭着竟自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