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永诀（2/2）

笑过，又怔了一会儿，突然低头，安静地看自己的腹部，纤手随之抚了上去，声音变得淳厚而柔和：“幸亏我还有你。总算还有你不离开我。如此，差不多就足够了。”

她凝望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儿，话语低不可闻，却是向着东之月：“麻烦尊上一件事，再让我睡一会儿吧。等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山风入林，无数花树摇曳，碎瓣变成小雪，飘飘悠悠地从云端降落。桉朵儿仍旧跪在那丛草地上，仿佛若有所思，又仿佛完全呆滞蒙昧。

也不知持续多久，身后突然传来很小一声呼唤：“桉朵儿？”

桉朵儿的眼睑微微扑动一下。

那声音多熟悉啊，可是那声音唤她“桉朵儿”，听上去就不太自然。那声音从前一直唤“宝贝”。宝贝，宝贝。

桉朵儿隐约意识到什么，只是一时既没心思也没心力去理清。她和东之月之间经历的那些纷乱的、千头万绪的往事，没法不留下疏离的印记。

果然，东之月沉默片刻，又小声说：“桉朵儿，你哥哥是为了清河羽族而死，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请节哀。我会通知青鸾，让他过来接你。”

桉朵儿有些不明所以地重复：“青鸾？”

东之月点头：“青鸾会照顾你。”

桉朵儿此刻的心，就像伤口过重，被裹了层重重的血痂，对疼痛感便失去敏锐。她安静地转向东之月，安静地问：“你不打算照顾我？”

东之月沉默一会儿，缓缓道：“你我之间毕竟有过太多罅隙，就如钉于树干的钉子，拔去再久，痕迹也不会消失。如今你哥哥去世，说白了也是我引起的。有这些事情存在，再说坦诚相待，恐怕是痴人说梦了。你年纪还小，不能在猜忌中过一辈子。听我的话，青鸾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桉朵儿睁大眼盯着东之月，眼仁清亮而空洞。她努力聚集起意识，试图分析东之月的话，但总是到一半就前功尽弃。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她终于开始发急。再不分析清楚，恐怕东之月就该走了。但她想啊想啊，却总是想到一半就再也想不下去。她急得发了疯，事情还没想清楚，就要被强行划上句号，那可不是稀里糊涂地过活？她最害怕的就是稀里糊涂，虽然她实际上是全西冥最稀里糊涂的姑娘。

桉朵儿拼命摇头，对东之月哀求：“你再等等，再等等，让我再想想。我还没想清楚，真的，你说得太复杂了。让我理顺了你再走！我求求你乐，夜之哥哥，你现在可别走，你真的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爹爹走了，哥哥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越说越混乱，直至最后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身体也被带动，左扭又扭，像个失控的打更娃娃。

肩上一温热，被轻轻按住，桉朵儿浑身一颤，蓦地安静下来，茫然盯向面前的东之月。

东之月目光柔和，仿佛带着照亮人心的明月光彩，温言道：“不必多想。想不想得清楚，结局都已注定，如此，还不如半知半解地走下去。全部想清楚了，痛苦也就跟着来了。所以才说难得糊涂，对吗？朵儿一直是个明媚的姑娘，因为朵儿从不刻意去理解事物，这是难能可贵的优点。”

桉朵儿的嘴唇抖动两下，眸中一点淡影，透过茫然的目光，浮起又落下，不自主地重复东之月的话：“想不想得清楚，结局都已注定……”

东之月沉着地点头：“是，都已注定。”

再观察桉朵儿一番，他终于松开手，起身，垂头俯视地上的桉朵儿。

桉朵儿耳中突然传进一句突兀的话——“宝贝，我的宝贝，让我再抱抱你。”

桉朵儿愕然抬脸，对上的却是东之月沉静的、甚至是淡漠的面孔。她怔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做白日梦，产生幻觉了。

晚风渐凉，树丛发出苍凉的窸窣声，在群山之中空落地盘旋。东之月最后拍拍桉朵儿的肩，不知是安慰还是劝诫，终于转身，随始终沉默的慕容暻和远去，背影被散碎的夕阳分割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