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卫城之殇 之三(2/2)
「城主大人赏赐的,別问这么多。」貌似李总管的嗓音有些刻意压低著声音。
「城主大人不是在大厅弹曲子吗?」另外一个耳熟的声音也出声。
李总管支吾了一下,似乎不打算回覆这个问题,转而吩咐她们道:「城主夫人等会就要醒了,妳们四个出来这么些时候赶紧回去伺候着,別露出马脚了。」一说罢,便传出走行渐远的脚步声。
几个年轻小姑娘等着李总管走远后才开始叽叽喳喳谈论了起来。
「李总管是什么意思啊?」
「露出什么马脚?」
「李总管今日真是怪异透了!明明是他让咱们伺候城主大人在大厅弹曲子,不用去夫人寝居跟前守着的呀。」
这几个听起来耳熟的声音,江子桦终于慢了好几拍想起是她平日带在身边的四位小奴婢。
但入耳的内容让她又惊又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夫人,您醒啦?」晓春退开树下,正準备回木华居时机灵地发现江子桦正靠在树下,看起来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夫人,您怎么了?」
「不太舒服,让我先缓缓。」她伸手拂去额上沁出的汗水。
晓春和晓秋两人伶俐地将夫人扶至梨树下不远处的凉亭,让冒著冷汗的夫人坐在石凳上,又差晓冬去拿毛巾、煮热水,小奴四人八手一番折腾只为了让主子妥当舒适些。
「要不要请府里的大夫来给您看看?」晓春提了个主意。
江子桦点点头,允了。「嗯,也好。」
有人伺候果然舒服,夏末昏黄晚风阵阵吹来,江子桦果然摆脱了不适的感觉,但心中依旧不太舒服。
这几个时辰,她虽然睡在房里,但外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庭院里的照明夜火悄悄被执役奴仆一一燃起,她坐在原处喝了一碗热腾腾的姜茶,寻思了一会方问晓春:「城主什么时候醒的?」
晓春:「禀夫人,是未时。」
江子桦又问:「李总管什么时辰让妳等四人去伺候城主?」
晓春:「差不多同一个时辰,城主是被李总管唤醒的,听说大厅送来一张很了不得的名琴,所以才扰了城主的午眠。」
江子桦点点头,最后又问了一句:「我醒来后发现不只妳们,整间木华居的人都被撤光了,也是李总管所为?」
晓春支支吾吾地说:「总管差我们去大厅我们便去了,其他奴婢我们不太清楚。」
江子桦迟疑了一下,才刚问完晓春话晓冬这时便领著府内的女大夫前来,女大夫在旁候等着。
「夫人可有不适?要回木华居还是就地诊脉?」
江子桦按了按额头:「就在此处吧。」
女大夫在石桌上安置了小软枕,江子桦将纤白右手放在上头,露出一截白葱似的手腕口,女大夫坐下将三根手指头按了上去,默默诊著。
半响后女大夫终于开口:「敢问夫人午后进食过什么东西吗?」
江子桦柳眉微蹙:「怎么回事?」
女大夫微微说道:「夫人体内似有迷药的迹象,想问一问进食物品,确认一下。」
江子桦惊骇不已,偏著头细细想了一下:「午后并未进食任何东西,用过午膳便直接午睡,会不会是午膳中有迷药?」
女大夫摇摇头,为夫人解说:「这种迷药是立即发效性,看起来跟午膳没有直接关系,那么午睡前有喝过什么东西吗?」
江子桦记得午睡起身后喝了一杯凉水,但睡前并没有喝过任何东西,苍白美丽的脸庞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女大夫陷入一顿沈思。
在一旁伺候的晓春机灵提醒了一句:「夫人临睡前刮了一把安睡香,会不会是安睡香药效太重啊?」」
女大夫再次按上夫人的手腕,细细确认:「这个症状跟安睡香不太一样,在下医术浅薄无法辨认,还请夫人见谅。」
江子桦惊疑不定地收起手腕,愣怔坐在原处。
晓春忙急道:「请大夫帮夫人解解体内的残药啊。」
「哪位随我回去开一道药方子,赶紧去药铺抓来为夫人熬药。」
晓冬随着女大夫退了去,江子桦却依旧心魂未归的模样。
晓春见主子这样,只好说:「要不要跟城主说一声,问问李总管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让我想想。」她不明白的是,为何城主要赏赐银两给晓春等四人?
平日里周杰对府里的事物向来都由李总管打理,赏善罚恶这一类事务也一并由李总管负责,周杰这位城主对词曲之外的事向来不太上心,但凭这一点江子桦便觉得赏赐银两并非周杰所为。
莫非.......李总管口中的这个城主另有他人?
而这位城主早上才刚与他们夫妻俩分別。
她暗暗咬了牙,不动声色地问:「是哪位大人送来大厅那张琴?」
晓春立即答道:「是城内商贾买办行今日新得的货色,因为知道城主好琴,一入手马上就送来府上了。」
她预料中的名字没有出现。她心中有些怀疑琴是周世伦送来的,但江子桦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推断。
再说,她虽然中了迷药幸而身体发肤无伤。
但是这么大费周章演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何而来?
「那......要找李总管来问上一问吗?」晓春再次提醒。
李总管会如实说出吗?江子桦暗自忖度。
更重要的是,把这事翻到明面上来损的是谁不是相当明显嘛?这么思忖一下她当下便决定观察李总管一阵子再做打算。
「先缓缓,无伤不急。」
「只是,以后李总管差遣妳们办事需经过我的同意,明白了吗。」
三名小奴婢被主子难得寒颤的语气给吓晕了腿脚,忙跪在地上请罪。
「回木华居去準备準备,我想沐浴更衣。」汗溼的衣衫贴在身上惹得她不舒服,她聚起眉头,此后再不敢掉以轻心。
但是掉以轻心的这唯一一次,没有解开的谜题总归就是藏在心头上的一个隐忧。
江子桦揣着这秘密已二月有余,这期间周杰与临城城主周世伦不知忙何事务,常一道相约出远门,一去便是个把月有余,她因有心中有事也不太去管夫君去向,镇日厌厌吃不下也睡不稳,粗心肠的周杰也不以为意,只管去忙活,回府也只来木华居探探她,须臾便又出府去。
秋初的豔阳依旧毒辣,她心里有事更是常躲在寝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先一朵夏日娇豔欲滴的花搞得似要入秋枯萎似的。
「夫人,喝点冰镇酸梅汁可好?」晓春将托盘呈在长几上,对着懒散躺在塌上的城主夫人献上一盅冰凉乌汁。
江子桦「嗯」了一声,仍是厌厌然不动。
「夫人,妳这样下去不吃不喝也不是办法,要不要找大夫来诊一诊?」晓春手脚伶俐的倒了杯厨子刚新制的酸梅汁,杯中呈色乌黑色美,靠近一闻酸香气味惹得江子桦咽了口口水,忙接过急喝了一口解馋。
晓春见状一愣,心中起了一个念头,更是急了:「夫人,您该不会是有了吧?」
「有什么?」她不以为意,将手里一杯喝干,她示意晓春再倒一杯。
「酸甜汁美,实在是好喝啊。」她忍不住讚叹。「去叫厨子多帮我备一点,我要当水喝。」
立在一旁的晓冬含着笑领命离去。
「妳刚刚说有什么?」江子桦猛然想起晓春刚刚说的话。
「有孩子啊!.......」晓春说。
江子桦咽下了第二杯,通体舒畅的感觉贯遍全身,认真的想晓春的话,有点不太确定的说:「不可能啊!......不会吧?」
「所以才要请大夫来诊诊啊。」晓春又催促一遍。「您看您吃不好睡不好的,又偏爱酸的食物,这不是有孩子的征兆吗?」
江子桦半信半疑地让晓秋去请女大夫,可是心底里头却是隐隐的恐惧袭来。
女大夫眉头一皱一松,确诊之后嘴唇淡淡含着笑:「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和一般得知有孕的喜悅相反,江子桦心上一紧,一脸苍白旳问:「可知道有孕多久了吗?」
「禀夫人,脉相看起来似两三个月。」
「是两个月还是三个月?」这两个月来,她和夫君聚少离多未曾燕好,若是三个月还有可能。
「这个.......这个没办法确定。」
江子桦淡淡叹了一口气。「知道了,大夫辛苦了。」
「夫人,您怎么一脸不开心?」女大夫离开后,晓春甚是狐疑。
「我是太惊讶了,去厨房帮我做顿吃的来,饿了。」
她支开四位小女婢,自己坐在一盏孤灯下想着。
恐惧终成真,该来的还是来了。
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奇怪,没有任何缘由她便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夫君周杰的。
何况,这埋在心上的隐忧她在一个多月前终于找到离府的李总管问了个清楚明白。
李总管承认他收了临城城主一笔丰厚的酬金,当天将城主与四位奴婢从木华居支开,但仅此而已,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知。
然而李总管不知的是,整个木华居除了江子桦之外別无他人,周世伦买通管门的奴仆,从后门偷溜进木华居,然后.......
江子桦闭上了眼,因为被下了极重的迷药过程她完全不知,醒过来之后也没有任何记忆。
周世伦一个一个关节分別买通,但不让任何一个人知晓他究竟最后做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她在洗浴时发现了身上的异处,只怕连她这位事主也是不知晓得。
但是查清楚之后,反而希望自己当初没有查。不知道反而比较幸福。
事实的真相汙秽地令人发指,她怎么也想不通不明白周世伦为何要玷污她?
这个不该来的孩子,她该拿他怎么办?
她牙龈咬得几欲断,一颗才刚萌发的新妇芳心也在那一日落入冰中瞬间结冻。
不知何时开始,独坐灯下听得外头落雨拍打着芭蕉叶,乒乒乓乓一声声犹如锤在她心头上,她默默对着灯烛两两垂泪。
透过重重雨幕,断断续续的琵琶声三三两两入得木华居内。
这黑雨夜里不知是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断相思』?
相思无用,相思何用?
自此以后再无相思可用,以一曲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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