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都是伟大的人（2/2）

一切停当了，他开始准备晚会陪高美凤去看电影。袁散一时间搞不清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陪高美凤去看电影了。

曾经的同事儿？未来的合作伙伴？

袁散越想越多，都在这一亩三分地儿生活，哪天戴琳会不会见到高美凤，如果真见着还能不能认出来？如果戴琳发现高美凤是开按摩店的，她会怎么想……

事后证明袁散的想法是正确的，戴琳的确有超强的记忆力，而且，痛恶袁散跟高美凤的交往。

当年的一次冲动，让袁散后悔终生。

袁散虽然侥幸逃脱了不健全的法律制裁，其实也如同惊弓之鸟，受了近十年的罪。

从此，他碰到什么事儿都要思前想后。

袁散在山上砍树的时候，为了不和世界脱轨，他把挣来的钱，买了各式各样的碟片，他要看看山外各式的人生。

他曾经看《肖申克的救赎》，那个黑人在出狱后有段精彩的对话：法官在恭喜这个坐了四十年牢的黑人终于服刑期满，可以改过自新做人了。

那黑人说“悔过自新”，这是政客发明的词，悔过就能自新吗？那坐牢的四十年间，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等到自新了，自己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老汉了。“悔过自新”一如屁话般挂在厅堂，却对自己的一生起不到任何作用。

相反的是那黑人已经习惯了监狱的生活，离开监狱他没有一点生存的技巧。

后来，袁散感悟良多。

这世界上太多的事情，错了就是错了，一错了就来不及了。压根儿没有悔过了就能自新的那一说儿。

但袁散是很感谢戴琳的，戴琳在他最无助、最无奈的时候，认识他、爱他，嫁给他，让他住上了这幢像模像样的楼房，过起了城里人的日子。

戴琳对袁散的情感，好像不是爱情，倒像是彼此抱团取暖，搭伴过日子的伙伴。袁散突然又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其实是挺可怕和一件事儿。

戴琳也很不容易，自己在事业上孤军奋战，的确是个女强人。

这阵子，她又在忙着评职称。戴琳打电话来，说自己已经答辩完了，正在报社院外边站着呢，一同站的还有七八个人，平常都好得像亲姐妹似的，此刻全部翻脸成了仇人，那目光里全透着刀光般的寒冷。

袁散说戴琳会过关的，没问题。

戴琳问你怎么知道。

袁散回答，从不信命，却坚信命运会好。

戴琳嘎嘎笑了笑，笑得袁散肝颤，然后，戴琳给袁散说，报社大部分人都看不惯她评职称。别人评职称，人家是正式的，评上职称以后，可以兑现工资。但戴琳不行，即使她评上职称，也依然拿不上铁饭碗，依然是个临时工。所以，姐妹们实在不理解，戴琳为啥非要同她们一起在那桥上挤。

袁散告诉戴琳，让她别在意这些人说的话，积极向上的人生是没有错的，她们爱说啥说啥，在那狭窄的桥上，谁掉下去谁活该。

不管人怎么着，在冬天，鸟市的上空，太阳爷爷总是坚持迟起早落的。

吕慕楚已经收拾停当，打电话给袁散要袁散准备出发去电影院。

吕慕楚说自己已经给从前的那俩小相好说好了，她们打算跳槽到“楼下女人”的店里谋生活。吕慕楚先拉她们过来店铺看一眼。

打完电话，袁散从家里出来，走出那小区，来到了高美凤的店铺门前。

高美凤简约地打扮了一下，领着那俩小姑娘看了看店，双方都还算满意，都是为了谋个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挑剔。

对于看电影的安排，大家都很满意，省钱、费时，这是城市贫民们最好的消费、消磨光阴的方式。

五一广场的夜市繁华，可是电影院却并没有几个人。

电影开始了，袁散发现在影院里看电影的，大部分是年轻人，而且电影院里并没太多人。

吕慕楚就对那三个女的说，以后再看电影，我们就看三d的，像这种没动感的，实在吸引不了他，倒是她们三个老使他走神，不能精神集中。

高美凤把头侧过来对袁散说，她觉得库万有病。

袁散说没有，虽然有点不检点，但还是健康的。

高美凤说她现在就靠这样的病人了，就要挣这样的病人的钱，而且还不能病得太厉害了，太厉害的，她也不敢挣那钱。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所以她自己一直没挣到什么钱。

宽屏幕的电影里，打斗的昏天黑地。那隐约能看到轮廓的黑暗里，吕慕楚左顾右盼，得陇望蜀，绝不做厚此薄彼的人。

那晚电影看完以后，吕慕楚留下了高美凤的电话。吕慕楚说，将来自己一定会和高美凤合作些大的生意。

高美凤没有做声，她觉得牛皮吹得山响的人，通常没什么可信度。高美凤转到袁散这边的表情瞬间起了变化，由笑容演化成了轻视。

袁散看着都有些寒冷，他怎么也想不到日后，这个高美凤居然把鸟市搅得天翻地覆。后来袁散反思过，那以后高美走得所有的不归路，都是从这一个夜晚开始的。

电影演完了，吕慕楚接了一个电话，走过来对袁散说：“对不起，不能陪你们去消夜了，有个哥们儿要叫我过去谈点儿要紧的事儿。”

袁散问那高美凤她们呢？

吕慕楚说交给他看着办了。

吕慕楚说自己回去还得一会儿，那哥们儿还在酒店吃饭呢？

电影没有看完，吕慕楚去电影院外买了些玉米花儿，送了进来，然后就离开了。

电影一散场，袁散陪着三个女人走在五一广场。

袁散也没什么事儿，顺道儿陪着三个女人逛了逛夜市，吃了点东西，聊了聊天。

在夜市吃小吃的时候，他们几个人见东西就买，夜市的小吃品类繁多，一份儿都很小，也不算贵，袁散想付帐，却被那俩小姐抢先付了帐。

小姐说袁散已经请她们看电影了，很难得了，该她们请了。小姐说很少有男人敢请她们看电影，更不愿意陪她们一丐逛街，在店里，那些男人们从来没有不好意思，但在街上、市场，见了她们就如同躲瘟疫，装做不认识，扭头转到别的方向。哪儿有人敢请她们逛夜市。

袁散准备和她们一起坐公交回家，可是两个小姐不同意，她们非要打的。

她们很豪迈，对袁散说挣钱就是用来挥霍的，用不着小器，自己已经失去了太多，所以必须享受生活。

那晚的电影似乎没有什么意思，因为多年以后，袁散并没有什么印象。

但那晚袁散一直记得，记得自己陪那俩小姐看了场电影，逛了一次夜市。后来袁散读了一本书，书里鲁迅说：“男人两大爱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袁散想想，吕慕楚做到了前一句，自己做到了后一句，都是伟大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