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告别（三）（2/2）

“所以，不要跟我讲话啊！”我不由分说的抢白，打开他的手。

他愣了下，竟然真的闭了嘴，安静的在副驾坐着。

是他教会我开车的，但他其实一点都不算好司机，最喜欢的就是超速和闯红灯，我们的郊外的大路上练习，学理论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一到实际练习整个人就处于一种极端疯狂的状态，一点点小小的意外都能让我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兼之莫名其妙的尖叫，陪练了几次以后，苏格终于受不了将我扔给了学车的教练。考完驾照以后，我对于开车上路始终心有恐惧，还好单位和家里都离地铁不远，上班时间是上午十点，错过了早高峰时段，宁愿每天坐地铁去上班，所以并没有什么实践的机会，驾驶证就一直被扔在抽屉的角落。

受不了我一直全程戒备的样子，苏格半路将我赶下车，跟我换了位置。

我坐在副驾上，神经松懈下来，偷偷的观察着苏格。

他昏迷的时候，有一次看着他的脸，因为一直卧床，脸色苍白，长期在户外奔走，脸上的皮肤很是粗糙，我盯着看了许久，忽然有了些陌生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的，以前无数次睡过去醒过来的时间里，看着苏格的脸心里都会生出一些幸福、满足之类的小情绪。可现在只是分别了半年，他的脸居然让我有了陌生感，在床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这个人，真的是我爱过15年的那个人吗？

我无数次的确认，这真的是我爱过15年的那个人吗？是那个能轻易给我幸福感的人吗？怎么如此陌生呢？

因为头部有伤口，苏格的头发被剃的很短，长到现在也才板寸，他不习惯头发太短，便从赵谦那抢了一顶棒球帽，帽檐刚好遮住了额头上的疤，休养了这些天，脸上的灰白色逐渐褪去，显出长久被日光照射的黑色来，下巴上的胡茬因为两天没刮，有些长了，躺了这些天，人愈发清瘦，穿了一件蓝色的格子衬衫，空荡荡的。

苏格以前是不爱刮胡子的，长了便直接剪掉，没有耐心用刮胡刀一点点的刮，我们住在一起之后，在我的监督和要求下，他才开始每天刮胡子，可是他很懒，明明是拿过手术刀的人，偏偏每次用刮胡刀都会多多少少的伤到自己，于是我便练习着帮他，刚开始曾无数次刮伤他的下巴，日后渐入佳境，刮胡刀用的无比顺畅。

他睡着的时候，我尚能毫无挂碍的为他刮胡子、擦脸、擦拭身体，他醒来以后，所有的理所应当都变的格外尴尬：这是不是意味着，曾经亲密无间的我们，终于在彼此心里筑起了高墙，试图将对方隔绝在外。

一路上，苏格没有再问起我回家的事情，但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他：“你过年是不是没打电话回去？苏阿姨去家里找我了。”

苏格像是在走神，半晌才淡淡应了句：“事情多，忙着就忘记了。”

“苏阿姨和苏伯伯都还好，但毕竟都年纪大了，你待会儿给家里打个电话吧！我没把你受伤的事情告诉他们。”我想了想，觉得不能辜负苏阿姨的嘱托，“苏阿姨很担心你！”

“是吧！”他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也听不出情绪，“她最在乎的一直都是那个男人。”

似乎那个人并不曾给与他一半生命，他不知道，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一个抱怨得不到妈妈全部关注的小孩子，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来消除他在这个问题上的偏执，我能原谅陆天明、原谅妈妈，他为什么就不能放下苏伯伯，成全半生寡居的苏阿姨呢？

正要开口，苏格突然转头盯着我，眼神却有些飘忽，仿佛越过我看向了遥远的某处：“我记得，你那时候说，无论我去那里、干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边，陪着我。”

心一阵刺痛，大脑却一下子清醒，过往的画面快速闪过：是啊，我的承诺，我自己又何曾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