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伤疤（下）（1/2）

文理分科之前，我跟胡维是同进同出的，附中向来以管理严格、学风优良著称，升学率也很高，学校倡导学生都住校，但每个班都有几个走读生，胡维就是其中之一，冬天的早上，寒风刺骨，我手脚冰凉，她从家里过来，脸被吹得通红，手却发热，她会把我的手拉过去替我暖着。

学校食堂的早餐，向来单调无味，而且人多，要排很久的队，走读生可以在外面买早餐，萝卜丝饼、千层饼、皮蛋粥，每一样都比食堂的白粥和包子诱人许多，就算都是炒面之类，外面的鸡蛋也好像更香一些，喜欢什么，她便常常给我带。

胖了瘦了、衣服好不好看、谁跟谁在一起，女生之间的小秘密和大大小小的八卦，我们都曾分享过，在别人眼里，我们是一对好朋友。

但青春期的友情，真的是很容易变化的，许久的同桌突然被分开、喜欢的明星不一样、某一次突如其来的争辩，现在想来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让人疏远。

我们可以和任何人熟络交谈，却并不会对所有人敞开心扉，我不知道胡维是怎么想的，就算她只是看着我摔下去，她伸手也未必真的就能拉住我，虽然事情是因她而起，但她似乎并没有想为此做些什么，她从我受伤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在家休息了半个月回到学校，食堂通往教学区的星座走廊上，刚好是在天蝎座的下面，遇见了胡维，她跟班上的女生走在一起，只一眼就飞快的转过脸去，擦身而过，自此，跟胡维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当时的情况，没有人知道与胡维有关。据说，是她一声尖叫，引出其它的同学，这才发现躺在中间平台的我。我挣扎的动作太大，没有站稳，她只是没有拉住我而已，并没有推我，我不想多生枝节。

进教室的时候，相熟的同学围过来，聊了几句又散开，陆天明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我，眼里有关切，又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感觉额头上似乎要烧起火来，回学校之前，新剪了头发，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却留了一条近两厘米的伤疤。虽然被刘海挡住，但心里还是知道那个疤痕就在那里，就像埋在头发里的陈年的旧伤口，也许天长日久，渐渐淡去，也许被头发盖住，但就是知道，它还在那里。

不是没有难过的，但不是因为伤口，而是我失去了一个朋友，原因是另一个朋友。

高二下学期开始，高三的气氛已经逼近了，同学们都开始准备高考的事情，课间围成一团叽叽喳喳的讨论，教室里还多了张中国地图，国内重点大学被密集的标示在地图上，北京的位置被画上了大大的五角星，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憧憬要上哪所大学，或者像每个参加高考的孩子都曾纠结过的，是去清华呢还是北大之类这种可能是伪命题的问题。

陆天明曾不止一次的问我，想要考哪个大学，这个问题很久以前就有了答案，有苏格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苏格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是姥姥离开后我就下定的决心。可是不能告诉陆天明，一方面因为胡维的猜疑，我不想和他太近，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变化，总觉得从上次受伤之后，他就变得不太一样了，虽然还是喜欢开些莫名而又幼稚的玩笑，照样对女生彬彬有礼，在男生中一呼百应，在他偶尔黯淡下的眼神里，在他忽然安静下来的表情里，我都能感觉到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只是不知缘何。

我也发现，很多时候，他并不是外人看起来的那个样子，我曾看见他从行政楼五层走下来，那里是校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除了主要领导的办公室，就只有大会议室，一般人都不会去那里；班上的老师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尊敬。惊觉，不管他为人如何，虽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但他市府公子的身份，注定他还是不同。

也许是感受到高考的肃杀，高三那年的冬天冷的特别快，11月份就下了一场雪，课间大家排队去开水房接水暖手，忽然有一天，胡维不再来学校了，老师也没有特别交代，她的桌子一直空着，对于一间容纳了60个人的教室而言，走了一两个人并不算什么，大家留了联系方式说再会然后各奔东西，之后再也没机会相见也未显非常。

这一年的冬天显的格外萧瑟，爱漂亮的女生早早的将校服裙子收起，穿上了肥大的运动裤，同学们不肯放过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体育课，使劲宣泄着课业和前途带来的压力，大操场和篮球场都热闹非凡，郑其和胡维都已不在了，没有伴的我跑到实验楼的楼顶天台上，深秋的风吹来，冰凉入骨，远处的云卷过来，又散开去，然后就想到远方的苏格。头几次的时候，陆天明从篮球场上看见我就跑上来陪我坐着，什么话都不说，次数多了以后，他会直接将我拉下去丢到人群中间，然后自己去打球。

有一次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莫拉迪，要不要我陪你”

我想起14岁那年，苏格站在门口，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说，我在这里。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事情越来越清晰，不是别人错了，只是我一直都选择性忽略，一下子就慌了，几乎想落荒而逃，但又觉得自己太怂，硬着头皮扯开话题：“你现在不就坐在我旁边吗？想去打球就去好了！”说完很心虚的看了他一眼。

他也没有开口反驳，只是随手抓了一下头发，起身拍拍裤子往楼下去了。

我开始下意识的躲着陆天明走，以前也是因为郑其老爱拖着我才显得形影不离，体育课时跟同寝室的女生打排球；实验课的时候跟同桌一组；不再去场边看他们打球；不再跟他们出去唱歌；他在前门挡着我，我就从后门走；总之，能闪就闪，不能闪就呵呵笑几声。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能躲过的事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尤其是对方决心已下，几百头牛都拉不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