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1/2）

坐了很久的公车才来到安乐巷，它如今只剩一个站名了，那些弯弯曲曲的巷子早已被拆成一履平地，开发了商住宅和新小区，原先的大片农田变成了堆着建筑材料、中间夹杂着野草的空地，据说要建一个很大的购物广场，这里将成为副城的商务中心。

下车的时候有些晕，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堪堪闭眼，很快就听见客厅里莫子轩出门，妈妈殷殷叮嘱的声音，于是就起床，刚好遇见莫子轩略带不耐的挥手道别，看见我的时候，小眼睛笑了下，然后关门离去。

不像一般的继兄妹，我和莫子轩关系还算不错，没有类似多了个姐姐或者弟弟抢走了父母的关心之类的情况，这可能是因为我们之间有十岁的差距，都赶得上代沟了，即使是他青春期最叛逆的时候，对继父和妈妈的话都听若未闻，对我他也总还是带着些许的敬畏和友好，可是也不像一般的姐弟那样亲密。我进这个家门的时候，他才四岁，十四岁的我带着对未来的恐惧、对姥姥的伤心不舍和对妈妈的不解和怨恨，走进了这个原本属于他一人的家。继父是很好的人，温文尔雅，心地善良，那时候还是公务员，单位分的房子并不大，他还是做主把自己的书房隔了出来，作为莫子轩的房间，原来的那间给了我，说大姑娘了总该有自己的房间。那时候的我只是冷眼旁观，逆来顺受，也不懂得感恩或者拒绝，时间久了，妈妈也会生气忍不住要打我，他却总是拦着，说孩子大了。

一年以后，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那所全封闭的高中，于是顺理成章的住到了学校。莫子轩有时候会跑过来找我，不知为何，他似乎很喜欢我，大部分时候，我也不讨厌他，爸妈都要工作，家里没人，就只有我陪他玩，虽然经常玩不到一块，可是总比一个人好呆，走的时候会偷偷塞给我一些钱，我知道是继父的意思。妈妈反而不太管我，大概是被我的冷漠伤了心，从来没过来看我，周末躲在学校不回家的时候，莫子轩或者继父会打电话来叫我，但妈妈从来不会，偶尔甚至还会听到那头她不情不愿的声音。

妈妈默默的跟在我身后，偶尔咳嗽几声，猛然想到，刚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一直昏昏欲睡，但司机把车开的跟过山车似的，时而急刹、时而跳跃，根本睡不了，反而颠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正难受的时候，妈妈递过一个橘子，剥好了皮，连上面的白线都干净了，我接过来吃了，果然好受许多，接着居然睡着了，模模糊糊的往右倒去，梦里有人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

想来自己还是固执的，本来可以开着家里的车来，就不用这样颠簸着山重水复、没完没了，可是我拒绝了，于是接近退休年龄的妈妈跟着我坐着公交跨越大半个城市。

想到这，心里的愧疚像春天的荒草芽一般疯长，其实不必这般求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也不是那个偏执的索求被爱的孩子了。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等着妈妈走上来，挽住她的手臂：“妈！我们晚上吃什么？”

妈妈笑笑，眼角的鱼尾纹浅浅的浮出来：“待会儿早的话去菜场转转，你说了算！”

在家的时间太短，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爱吃什么。认真想一想，除了她把我生下来，我们只算认识了十四年，但真正相处的时间少的可怜。

十四年前，姥姥去世的时候，根据安乐巷的习俗，土葬，姥姥穿着青布寿衣，沉着黑漆漆的棺木下葬，坟头正对着她常来常往的那块菜地。巷子里的年轻男人喊着号子，将棺木慢慢落下，开棺，有人牵着我探出头去看姥姥最后一眼，她就那么静静的躺着，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接着叮叮当当的封了棺，然后一层层的土覆上去，年老的她与年少的我真正成了两个世界。

妈妈是在姥姥去世前一天赶回来的，或许是有些预感，姥姥提前将妈妈叫回来，当时正值隆冬，妈妈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衣，那是我第一次见她，觉得眉眼间似有些眼熟，却记不得哪里见过，惴惴的躲在姥姥身后，她让我叫妈妈，我只是扯着她的衣角，不肯开口。她叹了口气，让妈妈在外面等着，将我拉进卧房，坐在雕花大床上，爬满皱纹的脸忽然挂满了泪：“丫丫，姥姥不能照顾你了！”

我整个人慌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急切的开口：“姥姥，你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