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
翌晨,天刚透亮,我披衣下床,拉开窗帷。回头环顾房间,真难想像,我会睡在如此漂亮的大床上,住在如此奢华的房间里,相比之下,对大新渔场的简陋、拥挤宿舍记忆犹新,女工们早出晚归,忍受着雇主对底层劳动者的盘剥和漠不关心,这些痛苦都摆脱掉了。总不成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要想法尽快摆脱。伫立在窗前,我看到大门以外孤零零伸展到公路上的路线,虽然有不小的一段距离也仿佛看到了希望。大路上异常冷清,未见任何车辆。海面似有轻雾。目光收回,我察看庭院的布置,划出楼前空地,从建筑的正面到大门口之间,草坪和花园占据相当大的面积,形成了椭圆的形状,以此为中心,往东是车道和旁边延伸到墙根的翠竹,往西是卵石花园小径和繁多的树木区,高大的和低矮的树参差不齐站在一起。另外,我特别留意地看了看大门,门口是关闭的,靠近门口那里有一间小屋,周围几棵杨树遮掩,那里像是看门人的屋子。
离开窗边,我坐回到床上,瞥一眼床头柜上的照片,又仔细看了一下另一只床头柜上的东西,上面有一个药瓶、一盒香烟、一本杂志。拿起来看了看,药瓶是空的,烟盒里剩下不到一半的烟卷,抽出一根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哈,有害的东西被包裹在好闻的香味里,而且烟卷纤细漂亮,靠近过滤嘴的地方画着一颗红心,显然这是一种女士香烟。烟盒下的杂志叫《绮丽》,封面上一朵艳丽的花,花蕊中肚子滚圆的野蜂特别突出,下方用极小的字体排列着一首短诗:
我躺在远处的长草丛里,
醉醺醺的峰儿从我身边飞出。
蜜酿的美酒早已叫它癫狂,
它喝饱了忍冬花美味的糖浆,
喝成了好一个滚圆的大肚, 51
金色的腰带再也捆束不住。
世界在睡眠和阴影里交替。
翻开杂志,里面充斥着有钱女人生活的需要,告诉她们怎样打造时尚,文字以外的美女照片,或浅笑或沉思,或茫然或扮酷,表情虚假夸张,让人眼花缭乱。可以想见当葛巾艳躺在床上一边吸烟一边翻看杂志的情景,各样的心思随着袅袅的烟圈氤氲着······她看好了某个牌子的香水,某件漂亮的内衣,阅读与享受着里面无关痛痒好话连篇带来的满足:“这很好,太美了。恭喜你——拥有使你满足——祝贺你——祝你幸福。”
刚放下杂志,门外传来叩门声,我过去开门,进来的是杜嫂,她端来了一碗海参粥。
“昨天回来一定累了吧,睡一觉一定轻松了吧,现在要洗个澡吗?”她问。
“嗯,好啊。”
“你把粥喝了,我这就去放水。要搁牛奶玫瑰花瓣,还是调配精油中药?”
“只要一块香皂就好。”
“化妆间我已收拾好了,需要什么你自己找,洗完澡下去吃早餐。”她把粥递给我,嘱咐几句走开了。放下碗,随后我也走了出来。
走廊北面是墙壁,所有的房间都在走廊的南面,卫生间和浴室相连,在卧室门外右边的房间,浴缸里放了热水,暖熏熏的。白色的浴缸,圆弧形的淋浴间和黑色的大理石台面都相当讲究,椭圆形的带着白色上沿的洗脸盆固定在黑色台面上。墙上镶嵌着镜子,一只荧光灯安装在上面,精巧的百叶窗半垂着。洗了澡穿好衣服,将百叶窗拉上去,晨光照射进来,里面亮堂起来,对着镜子眨眨眼睛,自言自语:“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另一个你存在,她比你强多了,你在享受她的东西。”
卧室里的黑胡桃木衣橱是秋季里现穿的衣物,她的生命停留在十月,冬季的衣物存放在化妆间,在卧室的左边,化妆间里有女主人的鞋柜、衣橱、穿衣镜和梳妆台。
梳妆台上摆放着主人在弹琴的一幅小照,还有日常用品——化妆盒、发刷、睫毛夹、香水、化妆品,其中一个法国进口香水瓶的盖子没拧紧,散发着一缕淡淡的幽香,仿佛昨天刚被动过。更惹人注意的是一个精美的首饰匣子,打开盖子,里面的珠宝饰物散发出各种不同的光泽耀人眼目,只看一眼,我便立刻将盖子合上,不愿再碰它。
靠墙有两个排在一起的衣柜。面对别人的东西,夏雪旎有什么资格享用呢?如果不这样,有什么办法呢,真正的主人完全用不着了。橱门被打开,与卧室里衣橱的当季衣服相比,这里存放的衣服应有尽有,皮衣、套装、羊绒、棉衫、丝绸,以黑色居多,可以想见,当她化妆完毕,身穿黑色上衣配以花色鲜艳的大披巾站在镜前,是何等自信、美丽、骄傲、慧黠。巧的是,她的衣服和鞋码与我完全一样,从一堆华丽的衣物中,我挑选了一套淡雅色羊绒衫、裤,还有一条黑色灯芯绒裤子,这些衣物穿在身上正合适。换好衣服,站在衣镜前,有一刹那我困惑地望着自己,问:“我是谁?我究竟是谁?”现在的头型是护士手中的作品,就像被割了的韭菜地,只剩短茬。头顶的疤痕若隐若现,如同隐伏的一道线若隐若现。
不愿再多想,我回到卧室,换上昨天穿的鞋,戴上绒线帽,杜大丽打来内线电话,叫我下去吃饭。就像一个母亲训练刚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她让我自己寻找餐厅。三楼和二楼格局一样,楼梯两边各有一道走廊,所有房间的门都是朝北面对墙壁隐藏在走廊里,楼道光线显得昏暗。一楼比上面亮堂许多,除了大厅,东侧房间的门紧紧关着,西侧有一扇小门,推开走进去便是餐厅,餐厅不大,但有两个窗户,光线充足。纯白的桌布、蓝碎花的窗帘、细腻的碗柜,还有墙上的青花瓷器,布置得恰到好处。白色的墙壁像是不久前刚刮了腻子,地砖是充满怀旧氛围的灰蓝。
我坐在餐桌前,杜嫂从北面厨房的的门里走出来,端出了热乎乎的早餐。没有看到其他人,我不禁问:“别人呢,怎么就我一个呀。”
她在我对面坐下,指指餐厅北面的厨房,“厨房里面有间小屋,我和丁蕉儿、老杨七52点钟在那里吃饭,你是八点钟在这里用餐,和奶奶的时间一样。”
“奶奶她也在这里吃饭吗?”
“她偏瘫,丁蕉儿伺候她在上面吃饭。”
“丁蕉儿?就是昨天在老人隔壁见到的那位姑娘?”
“是她。她是护理,专门服侍老人。”
“噢。那老杨是干什么的?”
“他看门还有其他一些杂事,你回来一直没见到他吗?”
“没有。”
“吃饭吧。”
“我想起来了——”
“什么?”
“在医院里郁青朴拿着婴孩的照片告诉我,‘我’有一个孩子,但是不能跟孩子住在一起,为什么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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