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大风刮起沙尘，遮暗了太阳；人在外面行走，被风推送着，踉踉跄跄；丢弃在墙角的塑料袋给旋风裹住，纷纷像小鸟一样盘旋着，飞上天空，变成一个小黑点，不见了；疾风肆虐，大树拔根而起，城里路边的广告牌被推倒，砸伤了行人。十月底的这场大风威力凶猛，风力在十级以上，空气重度污染。大风持续刮了两天，大新渔场的看门人躲在传达室里看电视，没有像平常那样牵着狗到处在院里走动。

两天后的夜晚，大地被一片漆黑笼罩着，没有一丝星光。由于最近没有夜间加班，大家都躺下早早入睡了。半夜时分，鼾声四起，于小莎溜下床，轻轻拍拍我的身体，我迅速爬起来，穿好衣服，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布包，跟在她后面悄悄走出宿舍。几分钟后我们各自拎着布包从宿舍区来到前面厂院里。正是万籁俱寂时刻，除了脚步声什么也听不到，大院黑魆魆的，眼睛探索着逐渐适应了外面的黑暗后，我们朝着传达室的屋檐走去。那里有个破旧的木梯，前些日子看门老头踩着它去摘爬到墙顶上的扁豆，用完之后一直就把它搁在门前。

“哎，你敢肯定那条狗不会出事吗？”我不无担忧地问。 36

“我已经给它准备了礼物，塑料袋里有白酒泡的排骨。”小莎说。

“哪儿来的这些东西？”

“排骨是让季嫂代买的，白酒是偷的，趁门卫睡午觉的时候。不知哪个倒霉蛋要挨骂，他一准怀疑是男工偷的想不到我要犒劳他的爪牙。”

说话间，一个高大的黑影忽地一下窜过来，我吓得赶紧后撤，小莎急忙上前拿出那包东西放在狗的面前。“大猛，乖乖，别出声！瞧，我给你带来啥好吃的。”小莎一边哄着狗，一边吩咐：“夏姐，把包放下，你快去搬梯子，这里有我。”

只好这样。我加快脚步向着传达室方向走去，到了跟前心跳得厉害，蹑手蹑脚壮胆走过去，发现梯子还在，看门人的屋子黑乎乎的，谢天谢地，真是难得的机会！上前将沉甸甸的梯子搬弄起来，有点费劲，我警告自己千万别弄出动静，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逮个正着。幸好小莎背着两个布包迅速过来帮忙，我们一起小心地把梯子搬到墙根，安放停当，小莎说：

“夏姐，先让我来试一下，没有问题你再上。”

“好的，小心点！”

小莎背着她的大布包迅速登上梯子，梯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顺利攀上墙头，骑在上面，先把包裹扔下去，然后人也“咕咚”跳下去，墙那边传来“哎哟”一声，随后听见她大声说：“来吧，夏姐！”

我照样背着布包小心翼翼登上阶梯，纵然我的包比小莎的轻便许多，感觉一级一级颤悠颤悠向上延伸的梯子好像随时要把人掀下去，心里仍然怕极了，又仿佛被一双锋利的眼睛盯住了，每上一级都觉得艰难。唉呀，慢腾腾的劲儿让小莎在那边催促起来，我鼓足勇气加快动作，还有两级就要登上墙头了，突然一个黑影跑过来，在墙下汪汪大叫。这家伙！不是醉了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呀，叫得那个凶劲让腿开始打哆嗦。

门卫屋子里的灯亮了。我慌乱起来，急忙说：“小莎，你快跑，看门的快出来了！”

“你不下来我也不走，快点啊，要不然全完了！”

天，真是太紧张啦，一只脚差点踩空摔下去。来到墙头，面对黑乎乎的地面，将包裹先扔了下去。还未跳下去，门卫已经穿好衣服走出来，发现墙头有人，厉声喝问：“谁？”一边晃着手电筒向这边走来。

“跳啊夏雪旎，勇敢些，我在下边接你！”小莎着急地说。

我屏住呼吸从三米多高的墙上跳下去，落地时膝盖和腿剧烈疼痛，让我一时站不起来。“来，忍着点儿，只要跑到大路上咱们就自由了!”小莎一边鼓励一边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这时候，看门人带着狗从大门口那边绕出来了，小莎不由分说抓起两个包包往前跑，我一瘸一拐跟在后面，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拼命奔逃。狗的吠叫越来越近，小莎在前头带我拐向右边一条小路，前面有一小片树林，我们气喘吁吁往那个方向跑。黑夜遮挡了一切，狗的叫声渐渐听不见了。坐在林子边缘喘着粗气，两个人的心里放松下来。黑暗一秒钟一秒钟增加，越来越接近午夜，寒意侵入身体，不敢怠慢，我们出来继续赶路。路上互相问起对方的家庭，才知道我们的家庭都非常不幸，小莎是独生女儿，父亲在她十岁那年被渔网绞死了，家里只有寡母，大小事情由妈妈一人操持，虽说没有亲友援助，但娘儿俩的日子还过得去，她家周围有一大片开垦的菜园，在耕地和淡水缺乏的海岛上，靠卖菜得来的收入足以维持日常的开销，不富足家里也不缺钱花，只不过她嫌生活圈子狭小闭塞，才跑出来打工。妈妈不赞成她出来，她一直不肯听从，现在她想暂时回家休息几个月再另做打算。问起我的情况和下一步的打算，我把自己的难处告诉她，然后说我也要回去，虽然家没有了，但可以在县城租间房子，一边做十字绣的活儿一边等着丈夫回来，也说不定他已比我先回去了呢，不知我的下落他心里着急。不管怎样，总要先到婆婆那里看看，但不会再跟婆婆住在一起。

“你不跟婆婆打招呼就离家出走，她这些日子一定很着急，老人都爱说气话，你太敏感了。我妈不知骂了我多少回，我才不管呢！”她说。 37

“她和你妈不一样，我了解她！回去后只会看到她的的冷眼，听到她的讥诮挖苦，不会有安慰和同情，这是肯定的。”

我们边走边说已经转到了大路上，那片郊区围起来的渔场被远远地甩到了后面。这时候午夜静得很，只有我们走路的声音，疲惫和疼痛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我们扔掉包，站在马路中央，兴奋地跳起来，一起大声呼喊：“噢，我们自由了！”然后我们又拾起布包，慢慢沿着大路向城里走去，一路上没有遇到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