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2)
我小心避过前头的草丛,正前方的一块巨石上有个白衣背影背对着我,袅袅琴音贯耳不绝,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果然是海子里头和这凡世的年岁不一般长短,我那里不过几月,看着背影他已然一副已经成年的模样,我十分小心的挪着步子靠近,尽管我尽力挪,还是挪出了一点儿声音,这样挪了几步那白衣琴师身后丈余处琴音嘎然而止,他没有转身,声音清冷淡漠“何人?”
我收了口诀走到他身边,蹲在他身旁,一双莹白如玉的手在灼灼日光下仿佛连指骨都是透明的要闪出几点光华来,我暗暗将袖子里头收着的几株珊瑚并着扶栾送我的小东西往里藏了藏,他并未抬头也未说话,我咳了咳打破诡异的宁静,指着山下两间孚草搭的房子小声道:“阿衡,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九黎姐。住在那边山下的,你小的时候我还给你带了小虫子。”
那两间房子我多年未住,远远看去旁边有排垂柳斜弯着垂向水里搅起波晕一圈圈闪着日光乱了宁静,没想到过了这许多年还未垮塌,我暗暗夸了夸自己的好手艺。
“不认得。”阿衡声音依旧淡漠,清冷低沉的嗓音就像他的琴声一样低回悠长,我在他身旁坐下来,靠着块石头寻了舒服的姿势下巴搁在手臂上趴在上头,定定将他的脸瞧个仔细“你小的时候我就说长大了也定是个遗祸人间的主儿,你还不信我。”
他那双手在琴弦上头并未因我的话有任何触动,想必是这种奉承话听得多了罢,从前放牛羊的少年如今极清俊的一张脸,微敛着的一双眼中一派沉然的墨色,高挺的鼻梁下头一方凉薄的唇抿着,往下看去只到美好的下颚便被严丝合缝儿的衣裳包了个严实恨不得要将脖子也要包住,月华色的长衫纤尘不染水泻一般散在身后,如冷冷月华青光水色,泼墨一般的长发只一根青玉的簪子松松挽住却不见半丝凌乱,面上一派温和沉静,寡言疏离。
我叹口气转头瞧着前方,才发现我们在的这个地方并不是山坳子,而是一块突出来的石头,背后是个极高大的树,树干耸直枝叶细密重叠低垂遮住日头半丝儿都没投下来,上头结了满满白中隐隐泛着紫色的序像是烛台一般,时有阴凉的微风细细刮过带着几朵随着叶子落下来,四片淡白色的小瓣,芯内七个橘红色的蕊向外,瓣上泛起淡淡黄色的粉膜,我拿出帕子放在石头上捡了好些方才吹落的瓣,包起来回去给千碧瞧瞧,想必小丫头定会喜欢。
这个石头正好在突出的一块在海子上头,海子里的沉烟漫上来沁的石头有些冷,坐在上面可以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因日头半落已有多半隐在层峦的山后头,一缕缕寒烟层叠缠在半山,隐约像是细纱交织的水袖细细缠绕在山腰,看不清是什么树长在寒烟里头只冒出个头,血红缠绵的余晖给上头攒出的几点晚露着了色,偶有风刮过来搅着薄烟飘摇,有些像海子里那些舞姬们手里的水袖松舞,常听海里的上过天的将军们说的天上仙族住的地方都是暮霭蒸蒸仙气缭绕的,我想大约就是眼前这副光景罢。
凡世讲究先成家后立业,他已长成这副模样即便家里穷了些不受嫂子待见了些,来替姑娘求亲的媒人应当也少不得要踏平几道他们家的门槛。“阿衡,你已经娶亲了么?”
他半天才接过话,只有两个字“还未。”
我想想还是掏出袖子里方才折的几株珊瑚递到他面前“你说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最后两件喜事儿不晓得我还有没有机会碰的上,第二条这个我也算得你从前的故知,这个送与你,若是能卖了换点银子就拿来娶亲用,若是不值什么钱就做个念想。”
他皱了皱眉伸手接过去,大约是怪我许久不来看他或是将约定忘了之事,我将婆婆去的事情跟他说了个大概,若是他不能原谅我也没什么法子,讲了许久想他也未听得很懂便住了口转身趴在刚才的石头上道“有个人,他说喜欢我,他的父亲却十分讨厌我,要给他娶个有身份的姑娘做夫人。”
他顿了顿,转头看了看我,半天才道:“你喜欢他?”
我手压得有些麻了慢慢抬着手换个姿势,麻疼的感觉比光疼要难受的多,我就着麻掉的姿势缓了半天,抽着气道:“我心中拿他只做朋友,若是他娶了夫人和睦美满,我也少些罪过,我只想着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去娶夫人。”
青年将手从琴上尽收于袖中,看着前方渐浓的团雾,轻声道“你若心中欢喜他去娶旁人,就别再与他牵扯。”
我点点头接过话头:“理是这个理,事儿也是这么个事儿,只是他身子不大好,我想刺激着他狠了若是一下子支持不住,我日后也内疚,我再不见他只盼哪一日他能看的开了,娶那个爱他胜过自己生命的美人做夫人,事情才算圆满解决呢,我才真正算得放了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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