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房东吴老太（2/2）

两尊门神互看一眼，还是那位拿令旗的开口了：“原来是你，之前你是人，轮不到我和师弟来拦你的路，而你现在已成新鬼，再去打扰生人就不合规矩了，你还是早点上路吧。”

听到手持小黄旗的门神如此回答，绿光一阵晃动，里面的声音显露出一丝急迫：“我此番前来确有急事，且路途遥远，弟子连魂体都未能抽出时间加持凝实。烦请二位老神仙通融通融，放弟子进去。”

两门神见这绿色魂体如此不知进退，说不得今天得替地府做事，打散了罢。当二位举起手中法器，准备施法念咒时，一旁的铜皮大门内却隐约传来三声木棍敲击声。两尊门神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里边那位何时这么好说话。而不远处的绿色魂体却如蒙大赦一般，连说了几句谢谢失陪，就化作一道光束穿进同皮大门。两门神对视一眼，相互耸耸肩，便化作两道白光投进了门上的画像当中。

进了大门，光束重新凝聚，慢慢化成一位身穿白衣白裤的中年人。中年人上前两步说了声前辈好，就如犯了错事的小孩般恭敬的站在院中听候教诲。吴老太放下手中的木杖。满是褶皱的嘴皮微微蠕动起来：“你这次过来又是要重复上回的话题？”说话间声音尖锐刺耳，非常难听。

白衣中年人点头，续而马上摇头，回答道：“前辈，弟子此次前来见您。有些话知道您老不爱听，可弟子还是想在您耳边唠叨唠叨，秋先生的遗愿……”

没等白衣中年人把话说完，吴老太就把木杖往地砖上一杵，咚咚咚三下木石撞击声发出，如有实质般撞上白衣中年人。那人连忙踉跄后退，直到撞上院门才止住颓势。此时的他身形已经有些透明，面色比进门之前更加灰暗。不再像先前般体型凝实有如活人。

看见眼前的人连转世投胎也不去，不顾一切的来此见自己，吴老太心下暗叹，自己身在门内却不管不顾任其衰败，空活了两个甲子，如今却要躲在这里等死。而眼前的小辈并非门中之人，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幸得秋先生指点学了两手道法，人却如秋先生一般侠骨热肠，誓要扛起前人的遗愿，做这种连她都不敢去想的不自量力之事。吴老太除了嘲笑自己，真不知还能嘲笑谁了。

吴老太调高了竹椅的靠背，坐起身子说到：“别老往你自个脸上贴金了，秋先生乃真英雄是也，他的遗愿也是我等道门中人为之付出生命也要达到的夙愿，可他并未收你入他门墙，你也实非道门中人，实在犯不着来帮我们想事情，还是抓紧时间去阴间投胎吧，如此，老太婆可为你打通往下捷径，省去你来时路途。”

白衣中年人听见吴老太话至如此，竟气的浑身颤抖起来，挣扎着上前两步说到：“老前辈既然没忘秋先生之遗愿，那为何还偏安一隅，既然保留下火种。那为何不再试试，现在正是天下太平，是我等寻根逐源的好时机啊。”

吴老太看见白衣中年人越说越激动，不由担心这家伙哪句话没说完就魂飞魄散了。依旧是拿木杖杵了下地砖，只是这下没有动用法力，而白衣中年人知道吴老太有话要说，闻声就闭了嘴。

见此，吴老太说道：“如今这个时代多是崇尚科学，寻根逐源这事偶尔说说还可以，搞多了，你不怕人家把你扣成封建迷信的祸赘遗毒。这个世上，任何事物都有兴衰，存在的即是必然的，而消失于历史中的东西太多，你没必要太过割舍不下。”

吴老太已经好几年没说这么多话了，也是看在两人是旧识的份上，加上之前谈起的那位秋先生乃她内心敬重的前辈，她才耐心的和眼前的白衣中年人解释。只是为啥感觉越解释自己底气越不足，难道自己百多年研习的道义竟然三两句就被他辩破了？

吴老太知道如今的社会兼容并进，很多久不露面的老人也在相互递话，认为是时候让后辈们重拾祖先的瑰宝了。但是她更知道天道消亡于历史洪流当中是有原因的，仅凭几只小鱼小虾是很难翻起大浪。这一百年来，如她一般还留存于世间的，也都是躲在角落里各安天命。没有心思再去想那寻根逐源之事。

平复下心中刚刚被搅起的些微涟漪，吴老太双手向木杖使力，竟是从竹椅中站起身子，抬脚走向身后的房间，房门自动打开，吴老太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黑暗当中。半晌，里面传来吴老太的声音：“你去做你的事吧，今日你我一别再无聚日，你好自珍重。”

见自己无法说服吴老太，白衣中年人面色更加灰暗衰败了。他缓缓摇头，看着已经没人却还在摇动的竹椅。他的双眼慢慢恢复了些许神采，平复了一下心情，口中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世间道路多艰险，更何况我等寻求的是天道。我等修行己身，不为一己私念，实为造化苍生。一人难成就十人上，十人难成就千百人上，总有一人能求得大道。”说完，白衣中年人身上竟燃起了火焰，火焰通体白色，好似能把灵魂也燃烧干净。

他向吴老太消失的房门深深鞠了一躬，重新站直身体后，白衣中年人重重吐了一口气，心中好似做了重要的决定一般，抬头两眼向回廊中那一片星空看去，慢慢的，他竟漂浮而起，上半身白光更加炽热亮眼，而从脚下开始，却快速化成细碎的光点，犹如萤火虫般四散飞去，不一会儿，整个魂体就消散在院中，月光从回廊照下，先前的白衣中年人此刻已无半点存在的痕迹。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神案上六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线，吴老太点燃三炷香，双手持香举过头顶，朝神案上的三幅挂画拜去，心中却暗自叹息：这又是何必呢，明明有功德加持可以转世投个好胎，却非要这般固执，燃烧灵魂去博那虚无缥缈之事。也对，连心志都不坚定的人，也不配追寻大道。

收拢思绪，吴老太礼成后把三炷香插进香炉，突然三根香的顶端齐齐断裂，三颗星火竟都跌落在吴老太的手背上，这要是寻常人早就叫唤开了，可吴老太双手稳如泰山，慢慢撵起断落的香头，抬头凝视着神案后的画像，喃喃自语道：“祖师在上，可是弟子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