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愿向来使言长志(2/2)
陈冲待陈政诵毕,正欲上前与陈政说话,不料陈政反而先摆了摆手,开口道:“小子不必多说了,是友若来了吧,刚刚长文看你和友若交谈,已经先来通报过我了。”长文,指的是陈纪之子陈群。
陈冲一愣,本来在路上,他在心中很是构思了一番话,结果现在被堵在了嗓子里,憋得难受,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陈政看了他一眼,继续缓缓道:“庭坚,我刚刚念的诗是什么?”
陈冲赶紧扫清了心中的心思,正色道:“大人所念,正是黍离。”
“小子可知我为何吟诵此诗?”
“小子曾记祖父在辩难时讲过,黍离,悯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悯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此诗。大人是在心忧汉室,重蹈宗周之覆辙。”
陈政颔首赞同,踱步走出湖心亭,对陈冲叹道:“友若此来,正如你去年所料,必是为讨董会盟而来,国家遭逢黄巾之乱不过六载,如今董卓威逼朝堂,行乱命,为乱政,朝廷威信不足此前十一,但尚有补救之法。但现如今袁渤海起兵戈,寇洛阳,关东州郡无王命而动,汉室之难,近乎必然啊。”
陈冲昂然道:“大人何必心忧,董卓袁绍之乱,又如王莽何?”
陈政看了他一眼,只见陈冲直立如松,英姿勃发,仿佛破土之笋,与四周肃杀的寒冬气息格格不入,一时间默然无语,摇头道:“去厅堂吧,我已经让长文去通知各位族人,这次我们召开一次全族之会。”
说是全族之会,其实也并没有多少人,陈寔去世,陈纪陈谌皆不在颍川,现如今许县中陈氏也不过剩下十来人罢了,而能称得上贤名远扬,炙手可热的也不过陈群等两三人而已。陈群五六岁时就被陈寔夸赞为“此子必兴吾宗。”,同时,陈群又被孔融所看重,以至于孔融和陈群相交后甘愿自将辈份称呼陈纪为长辈,陈群在陈氏第三辈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在陈群的召集下,不过一炷香多些的时间,颍川陈氏所有人都到齐了,陈政坐在主席之上,陈群陈冲侍立两旁,荀谌居于首座,而后这次家族会议就算正式开始了。
首先是对对方家族老人的问候,陈政先问荀谌道:“友若,不知六龙先生身体可还安好?”
六龙先生,指的是荀氏八龙中的荀爽,荀爽虽然排行第六,但是学识能力品德俱为八龙第一,官拜至六卿之一的司空,一向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评价,慈明,便是荀爽的字。现如今荀氏八龙大多去世,荀爽算是荀氏老一辈中硕果仅存的顶尖名士了。
荀谌行礼道:“承蒙陈公看重,但是小子不敢乱说,至我于洛阳别族父时,族父已经行不能不半里,饮不过半斟,恐怕身体已经撑不过今年了。”
陈政听闻后叹道:“六龙先生学满天下,声誉无双,他再一去,朝堂中能够稳定大局的人就又少一个了。”言毕,忧虑之意毫不遮掩。
荀谌再行礼道:“陈公之虑,我知之矣,然陈公可否听谌一言?”
陈政颔首道:“但说无妨。”
荀谌得到允许后,挺直身子,先道了一声“失礼了”,然后忽然将面前的酒水直接洒在厅堂上,举杯对在座的陈氏成员朗声道:“谌敢问诸位,谁能将此水再入此杯?”
陈群接道:“此乃覆水,怎能再收之。”
荀谌欣然道:“然也,覆水收之,不过泥浆,千年前太公之时如此,现如今也仍然如此。这是自然之理,天伦之道,不可违之。现如今我观汉室之危难,亦是如此。陈公所以忧虑者,不过大局二字,然而大厦将倾,岂人力之所及?作壁上观,既免秦暴,难逃楚仇。关东起兵,早已不再是箭在弦上,而是箭已离弦。”
“现如今,谌敢与诸君明言,桥公所传州郡之书,乃伪作也,非三公所亲书。然而伪书之中,何者为虚?以至于袁公登高一呼,响者云集?前有冀州牧韩公,后有兖州刺史刘公,宗室名士,皆反董贼,进讨洛阳,营救天子,谈何不成?由此可见,董贼不得民心甚矣,天下苦董贼甚矣,如今局面,乃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至于你我清流士人,如何置身其外?覆巢之下,只听闻能有蝼蚁偷生,未闻有完卵幸免,谌请陈公不止为天下计,也为陈氏百年之后而计。”
一席话说完,荀谌再向沉思中的诸位子弟行礼,面色沉静,仿佛刚刚那些慷慨陈词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此时虽然全场无声,但是陈冲心知几乎所有人都为荀谌的这番话默默说了个好字,陈冲心知这时候是一个出来说服陈政的好时机。
他准备正式向自己的父亲说出自己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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