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阴阳两隔(2/2)
车逢春一边说,一边壮着胆子走上前,想把白布重新盖好。
“别动!”韩金镛却不顾自己泪眼涅斜,他高喊一声,呵住了车逢春,“我姐姐这是心里有冤屈,我得把我姐姐的脸扶好了!”
“扶他妈什么扶?干了这么多亏心事儿,到头来死也落不得好死相!”篱笆墙的另一端,一个中年女人慢慢走了过来。
韩金镛认的这女人,当年姐姐出嫁之时,他年纪虽小,但也有个印象,这女人就是姐姐的婆婆。
“亲家婆婆……”韩金镛双目带泪,但还算懂礼数,他喊道。
“谁是你亲家婆婆?”这中年女人走上前,瞥了死尸一眼,自己吓得也是倒退几步,“你……你姐姐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我现在就等着车家赶快代写休书,给你姐姐休走,从此后,你们韩家与我们车家再无瓜葛!”
这亲家的婆婆一边说,一边故作姿态,没有眼泪干嚎,哭起了自己的老伴儿和儿子。
“死鬼车逢甲啊,我那苦命的儿车林生啊,你们走的早啊,留下我这孤身一人,还要受儿媳妇的气啊,我哪敢管她啊,反过头来她偷汉子,毁了咱老车家的名声啊……”这婆婆哭的悲悲惨惨,一边哭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行行行啦……”车逢春见门口又有好事看热闹的乡亲围了上来,赶忙规劝,“我说,弟妹,你别哭了,我这不领着韩家的人来了么?一会儿就给他们下休书,让他们把这尸体抬走,给我老弟弟车逢甲、老侄子车林生一个交代,这还不成吗?”
“你快着点儿啊……我一刻也见不得这小贱人啊……她死了活该啊……”这婆婆又哭了起来。
韩金镛见亲家婆婆表现的如此激动,心里有些犯嘀咕,但他还是默默走到姐姐春妮儿的死尸前。
“姐姐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有什么事情回家商量啊!”韩金镛一边说,一边摩挲着姐姐死后狰狞的脸。
其实,韩金镛对姐姐死后这狰狞的表情,早就有个心理准备。当初侍奉师傅“大刀张老爷”张源时,老人家曾经或多或少的提过,有的人一时想不开行了拙至自尽身亡,不同死法的人,死后的表情各不相同,但最恐怖的就是上吊身亡的。这样的人,他们在死后,往往舌头吐出老么长,嘴张的老么大,往往死不瞑目,眼睛也是愤怒的睁着。如果死者没有外伤,可尸体双目流出血泪,那其生前必然遭遇冤情。这样的死者,死后灵魂不散,必然化作厉鬼。
只是,韩金镛没想到,他头一次见到悬梁自尽的尸体,竟然是自己姐姐的。此刻,春妮儿尸体的面部表情,和“大刀张老爷”张源的描述并无二致。她果然也是舌头吐出了老么长,嘴张的老么大,面容狰狞,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瞪的老么大,空洞的看向前方。
韩金镛并不害怕,他只是有些吃惊,鼓足了勇气,他走上前,对着姐姐的尸体先下跪磕了几个头,然后才说道:“姐姐啊,您放心的走吧,我知道您生前活的憋屈,但您放心,我们肯定让您入土为安……”
韩金镛一边说,一边轻轻揉着姐姐面部略显僵硬的皮肤和肌肉。他小心翼翼的把姐姐的舌头揉进口中,小心翼翼的揉着姐姐的下巴,让她把嘴闭好。
韩金镛看到了,姐姐的脖颈之上,已经显现出一道淤青的伤痕,想来悬梁自尽时,那绳子就是勒在这里,让姐姐窒息而亡。
但韩金镛手里没有停下,他把姐姐的嘴闭合好后,又开始轻轻的揉着姐姐的太阳穴,想让姐姐眼部周围的肌肉松弛下来,得以瞑目。但忙活了半天,这双空洞的双眼,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闭上。
“唉……”韩金镛叹了一口气,把白布盖在姐姐的脸上,这才扭过头来,对车逢春说道,“亲家大伯,受累,您带我看看,我姐姐是在哪儿上吊自杀的啊?”
“好!来吧!就在里屋!”车逢春看韩金镛对待姐姐如此的情深义重,知道这孩子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性情中人,虽然接触不多,但看着孩子有礼有节,也是个脸热、讲面子的人,心中生出一丝丝好感,他拍了拍韩金镛的肩膀,说道,“你跟我来!”
韩金镛一边走一边瞧,他走进堂屋,发现地面一尘不染,墙面整洁如新。这堂屋,墙角是用青砖搭的灶台,大锅里干干净净没有锈迹没有油渍,墙边犄角连个油点也没有,所有的杯盘摆放整齐,在正对面的柜子里。
走过堂屋往左转,迈过一道隔断,就是姐姐的卧室。韩金镛走进卧室,发现卧室里也是窗明几净,床上的被卧叠放整齐,针线笸箩摆在床边,一床小被子刚刚絮了一半,想来是姐姐给自己孩子预备过冬时盖的。
“你看,你姐姐就是在这儿悬梁的!”一截草绳还没被剪断,系了个死扣,绑在了这屋内的房檩上,车逢春一边说,一边伸手扒拉了一下,“都说人死后,死尸不离寸地,要等到官府验尸,但这说的是在外面,咱这是在家里。更何况,这死也不是个好死,我们也想让你姐姐早日入土为安。这绳子留在这里,也是为了让你们娘家人看一眼!”
“亲家大伯,我谢谢您!”韩金镛双目带泪,心中却无名火起,他双足用力,微微跳,竟然挑起了五尺多高,单手抓住了绳子。
“孩子,你这是要干什么?”车逢春说道。
“我得把这绳子卸下来带走!”韩金镛一边说,一边单手用力往下一拽。
农家的草绳结实的很,套骡子、套马,绑牲口绑粮食,这绳子浑是断不了。可韩金镛这一拽,使出了十成的力量,绳子竟然应声而断。
“啧……”车逢春只道韩金镛是个读书的孩子,识文断字懂得礼貌,但见了刚刚这一幕,不由得心生寒意,倒吸了一大口凉气,“这孩子有能耐啊……”
车逢春兀自想,韩金镛手里举着绳子,这阵子却又一边哭,一边院子里跑,他把绳子搁在停着死尸的门板上,扶尸大恸,哭的一塌糊涂。
“姐姐啊,您走的冤,走的惨,走的时候愣是没人跟您说句知心话。但凡有人跟您聊聊,您也不至于想不开,这些年您实在是孤单啊!”韩金镛一边哭,一边说道,“弟弟来啦,您说话啊,您说话啊……”
死人哪里还能张口说话。
但凡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多多少少有些鼻子发酸眼眶发红,为这血浓于水的姐弟情掉几滴眼泪。
“甭哭了!小子,你住了吧!”姐姐的婆婆,却不是省油的灯,她见韩金镛情已至此,非但没有上前劝,反倒冷言冷语说道,“你姐姐外面有人啦!你说她是一时想不开?我看她这是羞愧难当一死了事,死后一了百了,再多的骂名她死了自己不知道,却要让你们娘家人背……这奸夫,这小不要脸的,可惜了我那苦命的儿子啊……”
“你住口!”韩金镛手里又重新攥紧绳子,他抬起头、直起身,恶狠狠的瞪了瞪这恶婆婆,恶狠狠的瞪了瞪车逢春,恶狠狠的瞪着面前围在自己身旁的车家老幼,“你们给我听清楚喽,我姐姐断然不会行此拙至,更不会偷汉子!我姐姐这是被冤枉的!我姐姐心里有冤屈说不出,只能以死明志!”
韩金镛这番话,引得众人皆惊。
大家谁也没想到,这“嘴下无毛办事不劳”的孩子,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就在这个节骨眼,有人指着这死尸,高声的叫嚷起来。
韩金镛看见了,他那婆婆看见了,车逢春看见了,车家的老幼看见了,所有人都看见了!
盖住春妮儿脸的这块白布,竟然慢慢的被血水浸湿,泛出了一块血红血红的痕迹。这痕迹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深……
“呀……”韩金镛大放悲声,他一边哭,一边再次掀起白布。
但见春妮儿虽死,可死后她那双仍然狰狞瞪大的眼睛,竟然血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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