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倏尔海湾赍音讯 循渐沟壑萦迷障(2/2)
如此闭门羹,她怎不知故意而为之。虽胸口尚痛,却探着头,对着微开的门,大声道:“猫子,你没撞痛吧?都怪我进门时没向你娘招呼一声,我是送南瓜来的。我家吃不完,喂猪。”她立马有觉说岔了,特别在这关键时刻有多防碍,可幸庆六房没人出来驳嘴。看着“咔嚓”而响、慢慢关阖上的门,在想像门后是否猫子或是六房的在窃笑。大约驻足大约二分钟后,就往回撤,可还顾眄地上的瓜,心里叹道,唉!小毛头都把自个当仇人了。六房的、还有各房的这些年都给房里的颅脑里灌输了些啥?致使血亲桎梏、根脉僵锁。
窥一斑可见全豹!各房之间隔阂这么深,看来要亲近尾巴都翘起来的李无香,其难度就可想而知了。她进了房里,微揭窗幔,盯看六房后闼口的瓜。很快,看见猫子探头张望,一只女人手把他推出来;猫子一蹿出,迅速拾起瓜后又缩进去了。
回想一下与六房的这几年的关系,她还是觉得无关仇恨,最多有怨气。扪心自问:一块瓜能泯释?自宅子烧了后,跟她也只掐架一次,却并不是为争房基和田地大打出手。不过这一次可掐得天昏地暗的,这跟别房群殴不同,真抓真撕,指甲里都是血淋淋的皮质肉松。也只有俩娘们单挑独斗,房里的爷们都龟缩不助、战端不武。可不,就是发端于草芥,皆因六房的借故扯草而偷四房碗豆。豌豆种在六房旁侧的园圃里。那天她在不远的田里干活,眼睁睁看着六房的奔进圃里。她毫不避讳,光天化日之下把搂下来的碗豆掩埋在半笼子草里。于是一边喝斥,一边奔去,结果就和她掐起来了。这一次占了上风,现在想来都觉得出了口恶气。来潘家几十年了,一直跟她唱对头戏,都是处下风,没想到这一次赢了。她到底不中用了,虽然最终没捉贼见赃翻出笼里的碗豆来,但过瘾、心里爽畅。掐后,用去了半斤茶油敷伤去淤,听说她还躺了几天呢!为何结果这么惨重?就是没有劝架的。以往不是有各房的劝急解围吗?越劝解两冤家就越叫嚣。可现在她们都自顾不暇地掐呢!因此对她就只有用拳头说话、见真章了。看来她的拳头也不像想像中的硬实、伾伾有力。想起那半斤油就心痛,不敷,求医问药更损耗。
都是两畦豌豆惹得祸,疯结,吃不完。指派老头而不去县上卖,结果都晾在纤苗支杆上。还是心痛,见天喧嚷着要爆荚了。不像那瓣瓜珍贵,那是昨个才剖开的一个半青不黄的头喷瓜呀!就三、四斤重。昨晚煸了两碗,让一帮“牛犊子”扒了个碗朝天。讵料今个把剩下的一半拎给六房,还挨了撞,更心痛!摁摁还痛的胸肋,真欲去六房詈个娘不在爹房里。
可脑际划过一疑问:她盯准碗豆为何不偷反抢呢?那天看见她挎着笼子,双腿打晃儿奔圃里,嘴上还直嚷嚷着:那碗豆地里的草多油哇!其实哪有蓬茸杂草,不久前薅除过。由此可见,她是大白天打秋风,太嚣张了,打不过还明抢。不禁又发疑:她真打不过?她平素可肩挑背扛的呀!而自个有年头不挑担了。准定那一仗她有掣让?觉得她毕竟明抢心虚嘛!可又缕析:她怯拳而窃不更好吗?在山里明抢可比偷窃更遭口啐呀!推而广之,抢劫犯亦比偷窃判得更重呀!这剖析得款款明晰,可脑子却迷糊了,因为忽然想起一个细节:猫子说要吃豌豆,六房的说去买。由此是不是可以这样设问:她想吃豌豆,又抹不开面子直接要,于是提着笼子去圃园里直接摘?那些天不是自个总嚷嚷着吃不完吗?而她嚷嚷着说“草多油”就是向自个招呼一声?若是这样,认为她不偷而“明抢”是情有可原的。这不是抢,最多算强要,她又找到了下这种定论的主轴:这些年的苦日子里可没见六房的、六房里的有短手短脚的行为呀!
于是四房的就又下断语:六房的及六房还是有做人原则、道德底线的。四房及另几房也是这样呀!这样的潘家各房不见得有多僵,也不见得不能弥补。
若让四房的赶鸭子上架,用热烘烘的脸去贴臭乎乎的屁股而去讨好各房的,还真有些心有余悸。可不,在六房面前遭此冷遇,况且上几房呢?由此,她极力压抑着亢奋情绪,就不相信这么多妯娌对“轩子在台湾”这事没有比自个更焦急的。由此,她就有了倦意,不久,不知不觉睡着了。大白天睡觉,自宅子烧了后,在四房也是破天荒的。
一觉醒来也是晌午后了,她推开门,看见男人枕在椅扶上打盹。两房庑门亦紧闭,里面孩子吵闹,看来她们也歇下了;桌上碗筷狼藉,看来他们已吃午饭了。今个四房变化如此迅猛,没有人发号施令也照样开饭!她没有发难,反而怕扰而轻步出了屋。
出屋没走多远,就劈面碰见了满面笑容的六房的。看来她是故意冷不丁从拐角处冒出来的,被吓去半魂的四房的并没有黏乎之举,甚至没有开颐。或许六房的没有打消心里顾虑,只是说了句“今晌午的瓜真嫩”后,就自顾走开了。晚上猫子递给她一盒清凉油,并没说,我娘要我送给四伯母搽搽。她接过清凉油,虽然心里兴奋,可是没有走进六房那扇窄窄矮矮的后闼。
没过几天,狗子和猫子勾肩搭背一起上学了,六房、四房其它后辈有交往了,俩儿媳见着六房的也叫婶了??????这些积极的变化让四房的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再过几天,各房后辈交往都积极了,更积极的改观是各房有后辈见着李无香叫婶婆了。李无香也应着,指着大房里的问是不是二房里的,指着二房里的问是不是三房里的。这也没什么,这只是一个交谈、靠近的过程,不管是后辈、各房的、连大房的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天,李无香翘起杖尾指着狗子问:“你是哪年生人?咋越长越抽搐了?”
狗子生硬道:“我就这么高,啥时生人去问我娘。”
四房的从狗子口中得到这个向上天蕲求难得、积极有利、甚至是“钦眷”的信息后,又情绪高涨,难以入寐了。翌日,把刚下库尾的李无香给截住了,对她寒暄了一阵,说此狗子非彼狗子。前面有叙说,还是解放前的小月生金蛋那年,四房的和六房的都生了一个儿子,分别取名为狗子和猫子。这俩孩子真让李无香说准了,“狗在前,猫垫后”都随金蛋去另一个世界去了。四房的绝经之前生了幺儿子而还取名为狗子,六房的这年生了儿子也心照不宣地取名为猫子,就为气气倒霉的李无香,试看狗子猫子的命贱,还是她的嘴臭。一转眼,他俩都半大人了,李无香昨才正眼瞧了狗子,并且是她主动搭讪的。在这传来轩子在台湾的节骨眼上,四房的当然把以往的真实想法掩盖紧了,跟在她腚后,说了狗子的生辰八字,又甜言蜜语编着狗子的名字的来由,说就是念着德高望重的婶婆的好,那一个的命不是黄了吗?这个也继上你老赐名的恩德。只要你老看着平头正脸,我叫狗子见天服侍你老。
前一位狗子有特定的生存环境,田地被夺了,宅子被烧了,又遇世道浇漓、时代盘剥,就在冻馁中走了。后一位狗子可以说是生逢及时,又传来“轩子在台湾”,李无香又要大声咳嗽了。所以四房的急于在她面前推出狗子,在各房仍在迷糊状态中,使四房抢占先机。可李无香被她叨烦了,走到各房门口时蹁着外八字步往回走,杖拄得“噔噔”直响,对又紧缠于后的她怒不可遏地猛一回头,鹰瞵鹗视,良久,等情绪平复后,托声曳调问:“你是四房的?”未等她反应,栽头阔步向前,像在大逋逃。
惊愕的四房的宽薄的嘴一直没合上,一回头,看见各房的都急速把头缩回门里去了。
四房的再次发誓不当出头鸟了,再也不用热脸贴冷屁股了,说啥自个现在、暂时也是潘家响当当的四房的。只是吩咐房里的别去刨库尾那块地了。
老四一听,两眼一瞪,道:“我都忙乎了几个早上,眼见要开垄打埯了,你一句话就不要了?”
以前她的话在四房就是权威,在男人面前就是圣旨。可就是她这几天放松、散慢了,连男人也敢驳嘴了。她就是挥霍最后的雌威,也要把那块地给撂荒了。可不,真荒了,她去验过。
很快库尾各房原本种上作物的地在四房那块地撂荒之后,在收获之后都撂荒了。还有人说出撂荒的原因:埆地只吃肥不长作物。当然这人绝不是四房的。
为什么各房都把库尾的地撂荒了?要知道原由,先说说潘家十房——吴畏和小枝家。前面有说他俩一直没生育,也不知谁有生理问题,对外小枝都承认得了产褥病,隔三差五熬些药喝喝。李无香的话更绝了,说,丫头,你要翻出一个来的那天,我宁愿不要寿辰了。她量小枝生不出,赌命了。在各房的看来,那当然是吴畏有毛病,因为当年她被进献县上半年都怀上了嘛!因此她们把吴畏叫成“老七”,这称呼逐渐在潘家传开了。当各房里带有身孕的小媳妇有事没事唤他为“七叔”时准不怀好意吧?可每当有女人鄙唤他被李无香听见时,都喝斥他脱裤展示雄威,说犯了官司我李无香去坐牢,生下崽子让小枝给鞠养着。兔子急了还咬人,况且是血性男人!被羞辱的次数多了,吴畏果然张着手臂追撵女人。他如此举动,小媳妇谁敢招惹?各房的也不敢了。到后来,男人要鄙唤他,他准与之拼命,或是纠缠其女人。再到后来,有交头接耳的,或是不经意的怪声,觉察在嘲笑的,他都要与之闹腾,非要弄个鸡犬不宁的。最后他放出话来,说谁家的母狗对我吠了,都要戕害它。这样的人不是瘪三强人,也是疯子,胆小的惟恐对他避之不及。由此,他正式的绰号又在背地里传开了,那就是“梅林伟叔(土语太村糙了,意思大致与其相近,权且代之)”,不久又公开化了。可幸的是他对这绰号无动于衷(也许对这绰号没足够的认知),顺眼的这样叫唤,还能与之搭讪、抽得上烟。
水库尾部是一块蓬草地,几年前被各房开垦出来种菜蓺杂粮。吴畏不是不想离开潘家吗?找来觅去,就看上了老樟树下一块空地,要在此建房安家。可空地丈量后,只能建两间,且只能容置背阔面壁的建造格局。要不是树下李无香祭拜而邪气,各房早把它开垦以利用了。各房不是倾轧他这外姓人吗?就是他用良田膏地都不与他对调库尾的地,以至他只能把房建成背阔面壁的“关门状”。房前没坪,难转腚;通道狭窄,只容足。有风水先生预言:他在这地方居住,一辈子也别想有后裔。不能生育,家门不振,让吴畏对什么都消沉了。眼见他奔四十的人了,从背后看他就一老头,勾头躬背的。在这窝窝里,一年之中很少能发出他和小枝的声音,除非某一天小枝又嚷着喝什么药。李无香回来后,老树下倒时常传来责斥他俩之声,各房的听出她压抑着没大动肝火。德子留下的两孩子也十来岁了,上梁驽骀,况且腿不灵便,潘家人怎么会当回事?可他俩读书多年了,听说学习成绩在各房后辈中翘楚。李无香已说,没饭吃也要供他们。他俩的长相和习性就是德子那模子出来的,翘天鼻孔,厚嘴唇,看人翻白眼,啐浓痰。这样的一家人,各房把多年刨种的地拱手相让了。
不知各房的咋想的,四房的把地送出去,心里目的明确,就是担心轩子回潘家的那一天,看见李无香住在一个各房团团兜抄、挤兑下不方便转腚的地方。把地送出去了,又向李无香迎去,并未有特殊的情随事利,也许就想叫她一声婶。可李无香一见她,投来了厌恶的一眼。四房的刹住了脚,深深地体会着她的一眼:你四房的早干啥去了?现在轩子要回来了,你又绕膝缠脚的,真是一块臭脚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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