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别艰苦众侪分纸 趋欣荣个体归位(2/2)
不久又找到一位,听说大白天连老鼠都怕了。
俩姑娘带到了潘家,嘴大的粗枝大叶,胆小的娇小玲珑,真适合她们的选美标准。选个好日子,俩姑娘来到了潘家;双方都是穷得叮当响的家庭,燃一挂爆竹算是把喜事给办了。嘴辣的给大房做了儿媳,胆小的给二房做儿媳。
于是她们见天把俩新儿媳带在身边干活。
真是日久见人心呀!嘴辣的脾气暴躁,尘芥见气,口无分寸。女人们逗乐子,她骂你老不正经。而胆小的懒惰。女人们稍不留神,她准眯缝着眼打瞌睡。她们这才知道找了俩啥儿媳,于是再也不携带在身了。嘴辣的觉得在潘家被孤立了,猜忌成风,见天对着自个男人使性骂人。而胆小的由于没人管束,吃了早饭就开始打瞌睡,见天缩在床上蒙头做陈抟。
李无香也回来了,是吴畏去迎接的。潘家宅子的地基开垦出来了,分垄划畦种上了家常菜。李无香没向这处打一眼,径直向水库那走去。吴畏和小枝在库尾支起几间茅草房,旁边傍着的就是古樟树。树下横倒竖歪的石头还存在,只是没有香梗子了。李无香走到屋前驻足了,凝望着古樟树:树干更剥裂干枯了,叶子更蜡黄稀少了……她在这树上看见的是老迈落魄的自己,屏气凝神,感慨万千。
吴畏上前轻捅了她的手,道:“娘,回屋吧!”
李无香拂掸着身上的灰尘,近乎迈着方步走进去,要迈进门坎时又扶框搭杩不上前了。屋里俩男孩,光腚爬、匍匐。其实小枝没生育,梅子也没找到。草房建好后,一夜里有人悄然送来了俩孩子,大的能爬,小的刚出生。孩子长大一些后,他们知道都没膝盖头。其实孩子是德子和那寡妇生的;德子死了,那女人就把孩子送到了潘家,让他俩仔肩受诟。
在吴畏上迈要把孩子抱走时,李无香制止了,之后盘坐于地,仔细对他俩辨认起来,接而把孩子搂进怀里,轻轻地摇晃着,喃喃道:“咱金蛋银蛋回来了……”她连眼也闭上了,一副陶然满足之态。
在门边的小枝看着这一切,捂嘴哭泣。
囡囡也来过了潘家。可现在潘家门庭林立,她没进哪扇哪樘,站在绿篱旁哭着。各房的都出来了,看着弱不禁风的她手中还抱着襁褓中的孩子,都扯她进屋。可她哪嫂都不应,直哭到黄昏。吴畏和小枝闻讯赶来时她已走了。各房的说其实她就是抱着孩子来潘家哭委屈的,好在做嫂的都表达了善意。这判断准确。她被豆子奸污了,以后就躲避他而过,不久在一户好心人家把孩子生下来了,想着母子没着没落的,就是来潘家哭诉的。也是一坚强的女孩,知道哥嫂家庭负担重,不愿托累。后来,柳家把她找回去了,她过上了一生都是安定的日子。
小月也早没在潘家了。潘家人也没去寻觅过,连大房的也没提及一句,甚至有人以为她烧了潘家。小枝吴畏为她上过心,可十里八乡都没听说过有像她一样的疯子。
而豆子跟着一个女人走了。那天他坐在路边,一卖蛋女过来问他买蛋吗?他应道,蛋呀,多少钱一个?女人说,三分一个。他盯着女人说,不要,自个的还没人要呢!女人失笑了一声,遮遮掩掩地迈开了步。等她走了一段路后,他跟了上去。他俩一前一后时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而女人也没叫卖了。
其实潘家是豆子烧的,把依宅而耸的一草垛给点燃了。豆子隐约记得小时候看见老当家的下床行走。他临走前把这事和烧房子的举动、罪慝告诉了福子。他没有借口、推脱、狡辩,反而说得干巴儿脆。好在他没胡唚,要不福子也会反诘他要不不会总盯着潘家,要不不会不让老当家的下葬。
而后豆子开玩笑般对他说,你看我长着络腮胡子,备不住五房的也是一只破鞋呢!潘家人不长络腮胡子,唇上长髭须的亦鲜见。他说出这样的话,是怀疑鄙弃自己的潘家孽种。
豆子知道无法在潘家呆了,没落的潘家满足不了他的虚荣心。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父亲是五房第二个孩子(上一姐),只比豆子大一岁两月,小时候见天跟在他腚后,只要叫他潘少爷,如若向他要求,他都会慨然倾囊而送、甚至亏了他自个,当然无非是李无香给的零食。当然他也有暴戾的一面,比如至残了柳志松,烧了潘家……如此分析,他以后再也没有回过潘家了,是活是死无从知晓,如果活着的话,他肯定陷入困顿无法自拔,他原本就是各房的与李无香角力时捧起的盖世太保,毕竟社会不比有“半山半水半太阳”的潘家,没有卵翼、任何生存技能、不识之无的他怎不举步维艰?可话也不能说得太绝了,毕竟他离开潘家时风华正茂。也许卖蛋女不久把他踹了,可不要忘了这么一句话:环境造就人。也许他经过磨难后会有所改变呢?我父亲说他聪明伶俐之极,除了念书、社会百样百态一看就明了。我也信了,能看清形势离开潘家就是他的个性,别忘了他还有给小月撑伞的一幕。做为潘家的后辈,很想看见他给潘家带来惊喜荣耀,所以多啰嗦了几句。然而五房的晚年流露出对他的自豪,难道老人有这种心灵感应?
过了两年。小枝去县上卖菜,前面站着一老妇人总凑上头来曼辨。小枝忙低下头,拨弄着一堆搭搭的蔬菜,可就是认出对方是谁,不愿意搭理。为避免尴尬,防范撕裂旧伤口,装成素不相识、若无其事之态。
老妇人就是小枝以前在县上小楼时的佣人全凤,叫道:“这不是钱太太吗?”
一声钱太太,如锐刃戳心,怎不使小枝想起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在她一在招呼下,一边热泪盈眶,一边惨笑,还得回答:“这不是凤婶吗?”
全凤见她穿了件褪色、灰不溜秋的上衣,下穿一条膝头补丁摞补丁的裤子;讶道:“钱太太,你咋过成这样子,钱少爷好吗?”
这明显是揭伤疤,还专揭私密而敏感部位的!小枝实在承受不了,泪就下来了,忙收拢编织袋上的菜,要走。
“你别躲呀!我还得问你呢?”她霸道地挡在面前。
这在责难于人了!小枝背而拭泪,回身笑道:“婶,不得空……”
“没空也得聊,念着主仆一场,你不能这样没良心吧?”
摆脱不了,把菜摊开了。为了缓和僵氛,和她搭讪,无非见面那几句而已。
全凤截口生硬道:“你还卖菜呀!你那些钱呢?”
小枝放眼打量,掂掇意图。没记得她给过自己钱呀!就是那段日子的吃穿用度、一切开销都是她一手经办的,自己手上没经纳一分一厘。后段日子拮据,自己口未开手未伸,哪来的钱呀?
可全凤龇着牙,“那可是两千两呀!”
小枝看着她一惊一乍的,一头雾水,信口道:“票子?”
她冲道:“黄金!”
原来,二十多年前的冬天,小枝挺着肚子在一个雨雪交加的下午离开了县上的小楼,在巷弄里转悠时全凤匆匆杵给她一张纸。那纸是张银票,数额是两千两黄金。原本钱家管家给了全凤两张银票,全凤也是一个睁眼瞎,但也是一个有心计的人,把给小枝的一张瞒下了,把给自己的一张给了她。那管家也是精明人,料定全凤有那么一手,于是把给小枝的那张说是给她的。她颠来倒去恰好归正了(当然要这样促成必有相当的条件,以后再详叙)。全凤那张是一百两白银,只取用了二十两。后来世道骤变,那钱庄亦夹包逃了,她就黄了八十两。全凤知道这张数额后,就去找那管家打探另一张的具体数额。管家告诉她两张数额同等。她哪会信呀?许多年间一直缠着他。钱家人也说他洗劫了家财家产,经常讨伐于他。他一生是非不绝,更为这事在动荡年代受过折磨,可都紧兜重扛而没有惊扰潘家。不久临终时告诉家人说,给潘家的那是两千两黄金。而全凤不久是从他后辈口里知道具体数额,今个正好遇见收授之人,就纠缠不放,又大声问道:“你的没黄吧?”
小枝这才清醒过来,口气萎靡道:“没黄吧?”
翌年春末。小枝整理冬装时发现了全凤给的一张纸,为此和小月找明子甄辨。明子说是一张没用的药方子,要她撕了。小枝说撕了干嘛?可以上茅房呀!明子一手夺过纸就跑,说内急要用。为此她和小月时常鄙视他悭吝,哪知是两千两黄金?
全凤扽着她的手,叫道:“到底黄没黄?”
“没黄,都寄存着!”小枝说的是一幕幕往事、一片片撕碎的心。
全凤脸上有了笑,道:“我就说没黄,要不你潘家在县上这么风光!你穿这么破烂卖菜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小枝火气直往上蹿,叫道:“给别人看啥?我见天跟泥巴打交道……”
全凤连连冷哼,道:“梅林布庄烧了,一直没人看管。现在世道变了,那里又建起了两层小楼。”
小枝冲道:“那是潘家的吗?”
全凤逼近几步,于她凌眉对颡而冲道:“咋不是呀!我都打听好了,那房主是潘贵明。不是亲弟都这么阔佬,你这富婆还不流油?那是多大笔钱,可以建多少洋楼呀?”见小枝没了声和势,就喊苦告艰,说难鸣灾!捧起一把辣椒,叫道:“我现在连这也吃不起!”见她还撇之不理,掏出一个袋子,装辣椒,被她制止后,拨了菜,折了称。
小枝怒不可遏,上手把她推在地上。
全凤坐在地上放泼,嚎道:“就买一称菜,买一斤辣椒还少了三两……”
在一片责斥声中,小枝抹泪弃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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