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大轰大嗡中叶沦 佹得佹失末来空(2/2)
这名字好耳熟哇!李无香还来不及反对。吴畏接口道:“还是叫梅子吧!前几天我梦见轩子了,是他给取的。”
小枝的眼睛为之一亮,道:“对对对!轩哥在就有这个念想,他写的名字还在那箱子里呢!快拿给娘看。”
李无香老泪肆流地看着一张宣纸上端正润泽的“红梅”二字,不迭点头,“这名字好!跟老潘家的梅子一样熟透了准名振山外。那孩子姓啥呀?”
他俩异口同声道:“这就得听娘的了。”
李无香见天叨念着梅林上的梅子咋还没成熟呢?潘家空虚浩耗,她自然在盼收入。各房的何尝不事,早就摩拳擦掌了,不甘心捞剩余的蝇头小利了。没有钱,生活就紧巴,紧巴自然就怨这怨那的,现在的潘家可不是一个响屁就能震慑每一个角落了,如若李无香惹得各房不满生怨,她们的杀手锏就是分家。人多口杂,见天叨念着梅林上还没成熟的进头,头房的叨念着要给儿子说媳妇,小房的说要给儿女做衣裳,豆子说要换一个端相的丫头,打趣的男人说要纳小房,逗乐的女人说要找个揉背头的……
各有各的嘴,反正说话放屁没人管了,更不用上税。
可李无香泄着脸,叫道:“还得给老当家的买药。”
一群人都收住了嘴,“革命”都这么自由了,难道还要把老当家的药罐子给砸了?
可豆子说:“我就是不换丫头也要保住老当家的命。”
下面鸦鹊无声了,谁要是气喘过了头都觉得是拔老当家的通气管。
李无香的眼睛威严地扫过众人,道:“都没啥说了?”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大房的身上。大众以为她要生杀予夺呢?哪知她叫道:“开饭!”
田里的禾苗还没种下呢!不是不急,李无香早就发过话,说忙完了农活就上山采梅子。关键是还没到节令呢!潘家人早就把水田侍弄好了,这几天闲着没事不是正扯着脖子在等着秧苗吗?女人们笑道畏子那猛头下的种咋长起来这么缓慢,莫不是肥料没给足吧?李无香唬起了脸,叫道:“就知道嬉皮笑脸的,也不分分轻重缓急。这么好的天气干等,种下田里会烂呀?”
于是各房的稀稀拉拉地出了门,嘴上还打趣,说该把他那簇给分了。
下了田,看着密匝匝、青油油的秧苗,直叹服畏子超众的本领。说要拎一个没用的来见识取经。拎谁?可她们都说自个男人刚刚的。
秧苗很纤细,特娇嫩,都无从着手,一上手就断;真要分了,她们觉得挺麻烦的。大房的道:“田里的水不够,快去放水,三房的你腿长。”
她们就着这空档又胡侃起来。不久,就看见三房的回来了。可她哭哭啼啼的,近前就诉告了起来。原来坝上来了十个壮汉不让放水,她驳了几句就被他们给打了。
“啥!哪来的龟孙子?潘家的水库不让放水,啥天理?”四房的一上田,就向那水库跑去。
其它人也跟上去了,讨伐声不断。三房的跺着脚,嘶叫道:“别去了,这不是送死吗?他们可不是镴枪头。”
她们上了坝就吓懵了,见汉子们个顶个的奘壮、个顶个的蛮横。还没张口就被他们给打了,忙撒开双腿逃溃。四房的又落在后面了,呼天喊地的。可他们紧追不舍,至使她们都带了彩奔进了潘家。
李无香看着一个个哭丧脸的女人,一通斥责后,道:“昨个还放了水呢!那帮人哪冒出来的?打着啥旗号?哪个领头……”
一问三不知,她们说没有一个脸熟。
很快,潘家人鸠集起来了,济济一大堂子,说要操家什与那伙人拼了。李无香觉得这事蹊跷,认为山里只有沈家能招惹潘家,沉思良久,换了一件洁净的衣服,双臂剪放于腹前,向堤坝上走去。女人们担心了,又不敢把自个男人推上去,脸蜡白,喃喃不休道,要是德子在就好了,呆会儿没有收尸的。
吴畏丢了家什走了出去。小枝也跟上去了。
汉子们看见上了堤坝的李无香,却视而不见,但个个青脸黑额,见她下坝要开水,才都向她围拢过来。也许他们认识她是潘家主事的,也许背后人有所嘱咐,所以并没向她出手,只是阻拦于她。李无香观察他们良久,难诇行藏,道:“你们知道这水库是潘家的吗?”
一汉子道:“这水库早就不姓潘了,是咱东家的。”
“你们东家是谁?”
他们再也不搭理了,把上坝的小枝吴畏给打了,以显示东家的强悍手腕。
之后,李无香倒组织过潘家人去抢了几次水,可没有成功。坝上守水的人多了几倍,仗势使横,膂力拳头比酷虐,所以潘家伤了几个人。李无香知道坝上那帮人只是利益趋使下的亡命之徒,说不上话,而潘家人托家带口、锅碗瓢盆,是拼不过他们的力气,要解决问题还得幕后主事的出面。
日子又逝如流水。久晴无雨,平整俟插(秧)的田因没水灌溉,都皲裂了。秧苗却往上疯长(人力灌溉),眼见要过了这个节令了,潘家人谁也没逗笑“那簇快要杨了”。再过了几天,听说梅林上的梅子开始着色了。又有人说,今年不知咋了?老梅树不但没结梅子还枯死了半边。李无香听后不禁变了脸色,心里说这日子可不能乱呀!于是吩咐潘家人不可鲁莽行事!说是潘家的东西谁也抢不走,乱世也有说理之处。
山雨欲来风满楼!潘家人唉声叹气的,而李无香整天缩在房里。从山上采下的梅子都熟红了,贪吝的背地里上山摘几斤悄悄地卖了捞私房钱。没几天,各房都有上山采梅子的。近几天的夜里,各房的准不在房里,上山摘梅子了。再过了几天,六房的和四房的这对老冤家为霸占梅子打了一仗。为此大房的向李无香请示道:“是不是该摘梅子了?”
李无香道:“还没到时候,再等几天吧!”
终于等来一位踏上潘家门坎的人——老木。老木早就不在潘家碾米了,临别那天还给李无香辞了行。他刚进门就被各房的挡住了,说潘家请不起碾米的了,请另谋高就。老木打拱作揖的,“各房管事的,我找李掌柜的有要事。”
李无香听见了,忙走出了房,首先指使给他上茶。
“不用了,借光叨扰半会儿。”老木对李无香深深一鞠躬道:“李掌柜的,你可好哇!”
这话有狗损旧主之嫌!没见潘家正落魄衰败吗?于是端茶的也迟迟不上来。李无香却“嗯”了一声,盯着他瓜络似的脸足有半分钟,觉得他咋都不像有奥援的,道:“你来有事呀?”见他点点头,俟会儿,排除了他捎口信的后,托音咬字道:“潘家没亏欠你啥吧?”
他又深深一躬,道:“没有,是在下沾福潘家的!”
前面说过他在潘家碾米不拿工钱,何来亏欠?那么他为何这般谦辞卑举?
李无香耐不住性子了,硬生生道:“你到底有啥事?我可没功夫和你推来搪去的。”
老木望望众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无香把他领进了后房,并且关闭了门,随之接过老木递上来的一张皱巴粗糙的纸,就着窗口的光亮一字一句地辨认了起来,叫道:“契约,把梅林给卖了?”她脸上带着浅浅、邪邪的笑意,重新打量着他,良久,道:“你新东家是谁?”
他道:“吃东家的饭,替东家办事,别的啥也不管,这是咱做下人的本份!”
“这么说你只是新东家的一条狗啰?”李无香笑了起来,扬了扬手上的纸,道:“就凭你东家要得了梅林?”
老木的脸上也有了愤色,挺了挺躬背(其实是扳了扳、动了动,因为僵直的缘故),道:“难不成潘家就一块梅林?”片刻,又道:“东家还等着唤呢?”
李无香欲感到了,疾步过去拽开柜门,掏出一个镶边嵌面的盒子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老木道:“李掌柜的,这趟应东家的差事完了,我也该走了。”
“咚”地一声,盒子掉在地上,惊醒了李无香,不禁叫道:“你、等等……”
“李掌柜的还有啥吩咐的?”他还显得恭敬有礼。
李无香急切之情呈之于色,可钳口结舌,额上汗涔涔的。
老木道:“咱东家念着潘家的好,才让我把梅林奉还的。”
李无香揺摇头,道:“是你念着潘家的好向东家求的情吧?”
“谢谢李掌柜的能想到老木。老木也只能尽到这点薄力了。”他轻步走了出去,“吱”地一声带上门。
不久,后房里传来了啜泣声,不但李无香在哀伤,好像老当家的也在恸情,各房的悄然走了。
这晚豆子首次代替李无香叫了开饭。
其实在李无香住进后院后,大房的掌管了一段时间的潘家,也努力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可那段日子潘家是女人一手遮天,不但谁也支使不了谁,更谁也不服谁,连二房的也敢指着她的鼻子道,你比李无香还狠呢!而李无香就是要让各房的知道潘家没有自己会怎样?于是一再容忍德子那段日子的糊做非为(各房的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态,希望乱中举义,取而代之),直到潘家搅得如一团澥粥了(各房的怨大房的硁硁自守,不能救弊纠偏。而大房的怨她们懒散疲沓、不听指令),于是她们把李无香请出了后院,付之“大阿”(各房的为何没分家?空壳郎的潘家,有人把眼瞄准田地了,还有啥可捞的?揆度得失,不如带着几十口人与李无香耗呢!想想近一年的日子,亦没渎犯她呀!不过科头跣足而已!于是三请四请使她出了后院)。潘家的山和田地都是前些年从别人手中购买的,立有按脶戳印的契约,这是无论走到哪都有效的凭证(山里僻陋,识字者甚少,所以旧契约可通行),而德子把潘家“半山半水半太阳”的家业在牌桌上一掷而光了。而梅林是潘家世代相传的,虽然德子签了契约给输了,但尚可无虞,毕竟他代表不了潘家当家的,还有地方理论。所以才有李无香对老木的前倨,当打开盒子见票据不翼而飞时不由对他后恭了。而买主却迟迟不露面,潘家人乃至山里人都认为老木的新东家是沈家,因为在山里也只有沈家有这样和锅端的实力,也只有沈家会这样赶尽杀绝,就是有李无香紧逼着沈家卖水库下的良田,逼得沈家荒废了两年。狗急了还跳墙咬人呢!况且沈家龙虎豹出巢。看来潘沈两家在这山里要世代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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