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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寡头按摁加塞儿 众目挤轧赘橛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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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撞到迎上来的女人面前,叫道:“我应附不过来,李掌柜的哪去了?再托我无法交待了,有人抢米……”

光天化日之下敢来潘家打劫,啥熊心豹子胆的!各房的忙向那边奔去。原来是德子,正挑着半担米向坡下走去。她们多气愤呀,他见天拎回肉来原来是把米担出去卖了;一个箭步追上去,拦住了他。

德子一前一后躬着腿,稳住了脚跟,对她们冲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没看见我在受累吗?”

四房的撞上去,叫道:“做贼还想不受累!干脆雇人帮你挑得了。”

他把箩挑子置在地上,一根扁担横在面前。女人毫不退缩,嘴上更不轻饶。

老木见他双眼猩红,可还是走上去,道:“你要挑米总得跟李掌柜的说一声吧!以后你让我这张老脸咋在潘家混饭吃呀?”他伸手压在了要挑起的扁担上。

德子挑子一扇,转身扁担一晃。老木闷哼一声,倒下了。女人们惊叫了一声,后退了几步。老木颤抖地伸出了手,抓住了一根箩绳。德子把箩一拽,挑着一步一晃下坡了。

“快去叫李无香追米!”大房的看着地上抚着鲜红头的老木,忙又叫道:“都给我回来,都不辨个轻重缓急的,撂下这头就不管了……”

李无香看着小枝圆溜溜的大肚子,见天笑呵呵的,小心、周到、殷勤为她。可小枝的态度截然相反,见天紧绷着脸,照样出工干活,李无香拉也拉不回。李无香为了解放女儿身上所重,循常照旧,对各房的道:“以后潘家女人只要显怀了就不用出去干活了,其实早从九房的开始了,我们也不能亏待了十房的……”她把“十房的”冠给了小枝,用心更昭显了。

可就是大房的不冷不热附和了,小枝仍然不管不顾而去上工。李无香心里直斥扶不正的贱胚子外,唯有吩咐吴畏不能离她左右,怕她有闪失。

可她咋不时不时叨念这么大的肚子还不见落地呢?小枝的回答自然是还没到日子。

各房的虽看着她带身子而累死累活劳作,可还是风言风语直往她耳朵里灌,说这么大的肚子才是外面折腾的,准不定几个,在潘家够耗的。

日子还这样大眼瞪小眼的过,转眼间树梢都挂上了梅子。

天热了,褪厚换薄,小枝穿的衣服也少了。可有人说她就是脱了羊皮大氅,咋肚子小得都没显头了?李无香一听,把饭碗一推,下桌威慑着她瞧了老半天,脸色惨白,叫道:“死丫头,啥日子落地?给个准话。”

小枝嚅动着嘴,就是没准头,却泄泪不止。

各房的又嘲笑道,肚子小了一圈,没准昨晚上茅房不经意间掉了几个在粪坑里了?

李无香气得直哆嗦,咬牙鼓腮道:“这个月底没动静,我可要掏了。”

各房的都记着这个限期,一边吃饭(端坐在桌上,房房的上桌,这是地位提高的像征),一边剐心般难听的话直往外捅。小枝哭着跑进了后院。而李无香低着头默默地走开了。尽管大房的看见她湿了眶,可还是叫道:“桌上又剩大半碗饭,也不知道干活人的辛苦。”

各房的更是起哄,对她声讨不止,说活着就她一天三顿叫开饭,看明个走了潘家还开不开饭了?难不成各房的连开饭也不会叫,挺直了腰杆、铆足了劲谁不叫得宏亮?叫不会,就试试,看谁攀得过谁?

为“这事”男人们也凑上来了,一天天叨念着梅林的梅子有多大了。而女人们见天给她母女唱付着日子,说今个二十五了,二十六了,再过四天就到月底了。

可三房的说:“这个月好像只有二十九天。”

大房的叫道:“没有也加足三十天,要不显得各房太刻薄了。”

其实不管是公历农历三月哪只有二十九天?她们就是搜索枯肠,变着心法揶揄、作贱她母女。而李无香却为“这事”从不跟各房对抗,反而有意回避,这不更纵令了她们。

今个是四月初一,潘家人从梅林上采下的梅子都固核了。别说女人,男人们都凑得齐集,都没去上工,都要看李无香掏外甥。可她迟迟不开饭,心不在蔫地绕着桌子走来走去。以前吴畏天不亮就起床干活了,今个他也没出房门。各房的说,他俩口子在房里狠劲生呢!要是实难落地挑一茅坑粪也不迟呀!

又过了一段时间,潘家静得出奇,李无香终于向门边走去,刚要伸手敲门,门却开了;看见倦容重重的小枝依在门边。潘家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抓住了她的肚子,果然干瘪了。而李无香的眼直盯着她的脸,见她表情不慌不异的,终于笑了起来,道:“生了?”

小枝没有应声,却打起眼望向各房的。

李无香哈哈笑了几声,道:“孩子呢!咋不见咧咧呀?是不是早生了?你这么大的屁股生孩子咋这么利索?抱出来让各房看看呀!”

她推开门却没有进去,脸色丕变,看见房里畏首畏尾的吴畏手中挎着一个包袱,用力把门一撞,冲了进去。各房的嚷叫起来了,说这就奇了,沟里折腾出来的到底几个屁眼呀?难不成嘴巴也没有,不是漏风的豁子吧?

她们一进房,搜索过每一个叽里旮旯也没见着一血一肉,倒看见床上一个破袄子。四房的把袄子抛在李无香腿下,叫道:“这就是你见天鸡呀鸭呀喂肥的外甥?尽尿骚味。”

在潘家人、特别是各房的喧哗声中,小枝走了出去,吴畏也低头跟了上去。李无香跌撞着步子疾上来,一扽小枝,上手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吴畏扑通跪在地上,哭道:“娘,以后我们准给你生……”

装身子骗吃骗喝的(其实小枝吴畏暗自运作过,只是临了未遂),这还得了!这潘家可不比以往了。在女人的煽动下各房又哓哓着要分家,而李无香缩在房里诈死的。潘家人把老当家的“扛”出来了,闹腾了几天,也跟下雨天嘎嘎叫的鸭子一般,没有结果,笃实、勤快的自觉扛着农具上工去了。

可小枝吴畏也没有离开潘家,各房的不让他俩住进轩子房里;还是大房的出面,让他俩又住进了后院小屋,说是有轩子英灵在房,兄妹灵气羼杂,有驳人伦常理,所以上天不给胎。李无香那天斥骂了一整天轩子,把他的遗物付之一炬,而后也住进了后院一间杂屋了。至此,潘家各房反对李无香的奴役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今年初夏的梅子让各房瓜分了,冀于利益均沾,只有豆子站出来发出几句嘈音,也是各房啖以私利把他的口给堵住了。各房哄抢下的梅子由于没人组织出售,又因县上戒严而那些小商贩不敢冒然进山贩运,至使各房只有把快腐烂的梅子成筐成篓的送人情了。李无香从这时起连活都不指派了,走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冬天来了,却不见冷,墙头草也没被霜打蔫,太阳在当空露出酡颜时鸟儿还落在枝头上婉情啭爱。

潘家人过了几个月自由自主的好日子,各房的更抖起来了,见天支使下厨的炸这烹那的犒劳五脏六腑。又说那只黑公鸡吵吵啥!母的都没有了,难不成养着给别人家下种?吃了!

一盆鸡肉端上了桌,李无香没有半句怨言,还忙伸筷子夹块头大、肉棱多的鸡肉。

只要女人们进了家门,比着嗓子般吵吵喧喧的,冲着别房男人也打情骂俏、逗脏乐子的。老当家的别说哼嗓子,连呼噜咳嗽声也没有了,要不是每餐端进后房的一碗大白米饭,潘家各房的还以为他驾鹤西游了呢!李无香这时时不时忆常叨往,说调唆人去偷油,我这么精明的人能不知晓?我这是给你们面子……

现在是潘家个性张扬之时,连下厨的也随意撒盐;更是大放厥词、谬论层出之时,更更是纵横捭阖、强者为王之时,各房的能心痛一碗油?倒想起了往怨旧恨,更是五音不全地嘶喊着小调抵牾于她。没准惹毛了,还要跟她算“周扒皮那账”呢!

各房的一个个又加膘了,房里准没少布风雨,隔三差五有人说肚子里的孩子闹腾,没怀孩子的推出摧残年代落下的五劳七伤,总之要歇工,叨念着吃这喝那的。真的假的?反正五房的明着嚷嚷月信来了也要歇工。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李无香隐退了,豆子上场了,站在八仙桌上,用饭勺敲了一阵搪瓷盆后,叫道:“谁敢歇工?一人交出一块大洋来你就歇着。潘家济济一大堂子,没有规矩咋行?麻杆,你那脏事是痛了还是病了?交出大洋来你就歇着……”

五房的瞪了儿子一眼,却退之人后了。

世道乱,潘家更糟。豆子见天摆着少爷的谱,呼幺喝六的比女人的声音还大,刚斥骂了一顿行为不检点的六房的,摇头晃脑地走了出来,抬出去的脚却没踩下去,躬着身瞧了一眼,叫道:“这是哪个毛孩子拉的稀呀!这哪像个大少爷的家?真真叫人别活了。”他回身叫道:“李无香,快给扫扫。”

果然李无香拿起条帚向那滩稀烂南瓜瓤走去。潘家静谧了,大家双眼逐向她手中的条帚。

大房的疾步而上,夺条帚,道:“婶,我来吧!”

立马各房的奔过来,都道:“婶,还是我来吧!”

李无香没瞧她们半眼,丢下条帚,不慢不紧走向后院。

无疑这是李无香落魄之时,以后我对她问起道,你以前在潘家一言堂,现在却被一孩子支使,你有怎样的感受?她言简意不赅地回答道,以前好累,现在好笑。

她的回答出人意表,“好累”对下定议为“奴役”干活人来说是有力审辨,表明她的劬劳程度不亚于干活的。可怎样理解“好笑”呢?如果她是直抒胸臆的话,怎么与衰败的潘家和她下挫的地位相剀切呢?是否应该不狃于寻常思维,另僻蹊径,在以前潘家大量详实的资料面前剖析、理解“好笑”,分析她当时的行为方式,甚至推敲她何时就有这样“玩世不恭”的心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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