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处心积虑敲边鼓 蓄势待发挽满弓(2/2)
四房的和六房的相视一笑,又盯着他,调笑道,是瘦了,屁股也干瘪了,鼻准上的一块肉也不知哪去了,眼也寡淡了,手脖子也小了一圈……那家穷,在外几天准没一个蛋给补补。
德子见小月来了,忙道:“扯白啥呢!我不在外做工吗?”
四房的对篓子一踢,道:“算了吧!你都养家糊口了。你带回工钱了吗?”在他身上摸索的同时更扇嘴卷舌的。
他闷头拾掇工具,终忍不住了,冲道:“再糊说,我告诉婶。”
四房的冷哼不已。
六房的冲道:“你告我一个荤屁呀!你自个嗅着那股骚气去的,干我们鬼事……”
在她们兜头盖脸或游天漫地的骂声中,他拎着篓子,抹着泪进了屋。她俩仍不住嘴,过了瘾,消了气,又担心他向李无香扇口舌,决定去哄哄他,别担什么是非。
后院,德子在避风处,就着一束暄阳洗澡。小月从围墙下探出头来向他望去,可他的膝头给挡住了;猫着腰沿着墙靠近,一时心慌弄出了响声。他有所警觉,叫了一声,转而向围墙走来。小月所幸站起来,眼直盯着他的腿,看上去有些纤细(相对于整体而言),两膝磕着如绑(走路的状态),膝头有些小、还有些凹陷。
德子忙把澡巾捂住了双膝,未声“无见”,沿着围墙走了过去,继续洗澡。
这时正好四房的六房的撞进来了,看见了他白不呲咧、凹凹凸凸的臀部,也看见了一蹲而下的小月。
德子嚷嚷道:“你们干啥呀?不知洗澡呀?”
小月只有站起来,低眉耷眼正要离开。
她俩冷哼着,向围墙包抄走来,一前一后像两簖挡在小月前后、挡在围墙和坡面之间,谩骂攻讦道:“我说成这样子,走起路来下跌的风筝一样磕磕绊绊的,见着人就泄劲;惦量来惦量去,原来是你九房的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害得差点让我们背了黑锅!你做潘家媳妇才多久哇!也不找个健全的......”
她俩咂巴着嘴,喷着唾液,比着嗓门。
直到后院走来了李无香,一切归于平静,于是走的走、散的散、洗澡的洗澡。李无香甚至没打起眼就平息了事态,这是她在潘家震慑力最强盛之时,达到了顶峰。
听见小月在房里呼天抢地、嚎啕大哭,小枝才看见她和沈云在后山又觌面了,忙走进去,拥住了她,道:“沈家那四眼的又跟你搬弄了啥?你可不要信他。他比潘少爷还没准,尽蒙人拐带,我昨个差点上了大当,差点丢了人。”
小月顿足捶床,哭道:“我信,除了信自个的命,只有信他了。”
小枝心绪一拧,泪就下来了,沉默半晌,怨道:“那讨嫌人,说要捂住口风,他偏要顶风而行,也不知安的啥心?”自怆自怜了一阵,劝道:“哭有啥用!我都把牙往肚里咽,死了能复活就好了,那怕血灌肉喂。”
小月抬起头来,诧异地问:“死了!谁死了?”她又望向金蛋,确信不是诅咒后,如被虎撵、受惊吓时一样机敏和恐惧,泪水泄得更快了。半晌,沮丧道:“谁死了我也顾不来了,我自个死了才好呢!”
显然小枝对小月判断失误了,那么她这些反常的话有何出处、又有何用意呢?
话说昨天沈云目送小月下山后,还没走,等情绪趋于平静,取下眼镜拭着泪水,抹着浥镜,再戴上向山下骋望一眼,扭头走了回去。
走出山坳,看见了小枝,忙站住了,希望重现那一幕魂牵梦萦的,可还是失望于她缓慢、迟疑的脚步,失望于她愁苦悲伤的表情。他直把头往前探,眼睛在她身上追寻着以往那一份果敢热辣的激情,追寻着一个朴素姑娘对爱情一颗炽热的心,不禁又失望了,看切的只是她眼里流出的一颗颗泪水,不知道这种既往的梦是否被季节打落了,岁月挥空了,还是现实呑噬了?扶正了鼻梁上的眼镜,再凑近些,是她呀!
小枝剪手于胸,身子微趄,显得拘谨,但一双眼睛却没有离开他的脸。
沈云收回了眼光,觉得在这中相持中过去的她还是慢慢“复活”了。有了这种认识,不停地搓着大手,开言破闷排讪道:“你不太像以前了。”
“你可一点都没变,我觉得你还穿着上次的衣服。”
这可能吗?离上次见面都几年了。沈云挺直了身,想知道她的目光到底有多不羁,可自己难峙,不由道:“以前我以为你挺特别,原来你也会哭。”
“不会哭,那我不成大傻子了?”
“我不是这意思,我觉得你这样的人该每天都笑。”
“那我不成疯子了吗?”
她快人快言地回答,使沈云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可又是不加思索说出的心里话。现在更不明白为盍说不出讨她开心绽颐的话?于是干脆不说话。
小枝呱呱个不停,又秃噜一句:“沈小姐还好吗?”
这袭击让沈云措手不及,忙打过眼望着她。
小枝也看出他紧张过度,所幸再捅道:“才看见你给小月啥了?”转而为她在潘家的日子倒苦水。
这样彼此都清楚就为一封大洋的事;一个紧盯,一个诚给,这样就呈现在面前了。
小枝没有推却,沈云很体谅。亦就是有此一举,彼此对以前的事好像都无关紧要了,彼此也像重新认识了,好像涤荡、澄清了过去,又像消除了隔阂,以接纳现在、甚至是未来。可彼此都清楚从未发生过什么,才变得有话有说了,有不可言喻的愉悦和亲近感,口不择言,笑声泛起,甚至扯扯拉拉了,俨然一对旧雨新知。
也就是有了这种新建立的“关系”和培养了融洽的氛围,当小枝问起轩子时(他才和小月谈到时,其实她不但目睹了,更窃听了。为了排除这种猜嫌,才在小月下山后故意走开了,踌躇之后又走上来和他觌面),他没有隐瞒。其实这也是来潘家的目的之一。亦就是半眼洞穿小月的幽情,在她命运多舛时,于心不忍再让她受打击,才露而又掩。现在听小枝一提他,不禁脸有悲色,并脱帽致哀。
据他给潘家带来的噩耗说,现在正值共军的百万雄师进军江南之时,囯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为了补充兵力,把从省城坐火车回乡的轩子抓去充数了,可他在一场战斗中中炮血肉横飞了(是真是假,以后还有表述。他的生死是潘家的头等大事,李无香怎会听之信之凭之?)。
可小枝此时不得不接受,因为见他眼里滚出了泪,沉痛道:“他真走了!”
沈云扶住了欲栽下的她,道:“这不幸的消息我知道半年了,多方打听实了……”
小枝拍打着他,哭道:“你咋说这些,蒙我多中听呀!说他一直在省城念书,能让我以后对他有个盼头,能让我梦见他回潘家,你的心咋这么直、这么硬呀?说个谎都不会吗?才不是蒙小月了吗?”她伏在他肩上恸哭了起来。
沈云泪水不剪,恸痛之余,还得劝慰她节哀顺变,“接受现实吧!说不定以后盼他更苦。”
小枝冲道:“我不苦!我和小月说好,哪怕盼他一辈子也不放下心来。你说,让她知道了咋活下去?她在潘家受苦受怨就是念着哪一天能见着我哥,你知她有多难过吗?你懂她的心吗?”见他栽头以应,又嘶叫道:“你不懂!要懂就不会告诉我。我今个才知道你比我哥差哪了。我和小月心里一直把他当少爷,为啥?就是他心地好,为人着想,戴着眼镜,总是带着让人想亲近的笑;从小到大我只要一个他的笑就是在哭也立马会高兴起来。潘家人有多着重他,同样把他当成少爷,一见他眼睛就亮了起来,总是把他挂在嘴边,而你却说他死了……”
沈云一手把她揽在怀里,道:“不是有我吗?你可以把我当成你哥呀!”
小枝软在在他怀里,哀天恸地不已。沈云一边点头,一边自语道:“只要你愿意,我保准像哥一样待你,不,我就是复活的轩子……别着急,也许下次我来你就叫得顺溜了,哥不是一时一刻的,而是一生一世的。”
阴郁的天空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越下越稠密,也越大了。
翌日小枝因误判,把轩子赍志而殁露出来了。接而确定小月已经察觉了,更无法堵严实和无力安慰了,难顾难抑而自己宣泄了起来。
小月重重地跪在地上,哭道:“枝姐,借你娘的电筒给用用。”
小枝滑之于地,抱住了她。一种突如其来的艰险笼罩在她俩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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