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布庄倾倒九种绪 诊所露现三板斧(2/2)
李无香忙点头道:“那是,你能体谅就好了!今个税,明个租,夜里还有地痞流氓。”
小枝道:“李掌柜的,听说你为了开布庄把亲生女儿给卖了,有这回事吗?”
李无香心里骂道死丫头太放肆了!嘴上断然道:“没有的事,你准是听到讹传了。”
“没有?我可听钱老板说的……是毛估的价,还是按斤定两?……”小枝坐在铺上,大闹不止,口不择言,又笑又嚷。
她在布庄很久了,围观了许多看热闹的,攒三聚五,一拨一拨,都胡忖乱猜,交头接耳,直至对她母女指手划脚的。
李无香就是看见店里人多了,才顺着她,哪知她放泼撒野、势不可收。为了让她有所收敛,都已经卑躬了,难道要屈膝?真欲扇她几掌,可还是遏止住了,硬着头皮道:“一场误会,误会!又因迫不得已,才落个母女不和的地步。好在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体谅做娘的苦衷!你要见着我女儿帮说一声:千错万错,都是做娘的错!做娘的后悔死了,叫她莫记恨……”
小枝的泪就下来了,可仍不善罢甘休,叫道:“没钱开啥布庄呀?这可苦了你女儿,见天受苦受难的……你有没有良心?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李无香撇开她,向一伙计授意。伙计领会,其实早已恭候了,仰起头,唱道:“一共十块大洋又五个铜板。”
李无香忙接口:“这太太,你听见了吗?可你硬要给钱,我又抹不开面子,这样你给十块大洋得了,好在你能体谅做生意的……”她哪敢火上浇油哇!是对着全凤说这番的,告仆示主。
可小枝纠缠过去,叫道:“那可不行!”对正掏钱的全凤道:“我知道李掌柜的脾性,一个板子看得比命还重,多给她几个,让她惦念着我们的好……”
小枝要她承认卖女儿,而李无香要压制她的声音,因此母女一次提高嗓门,呶呶不休,闹讻讻,像在斗嘴吵架。再而小枝接过递上的布丢在地上,指着布架后的吴畏贬损了一通,要他送府上去。
可她怎么离开布庄的?因为全凤见掌柜的一直低声下气,而小枝咄咄逼人;看出双方这种势态下的关系不一般,再者从双方说辞中领悟了一些,再加上小枝的经历,大概已矣!本是伶俐人,有心向着李无香,再者亦欲早些离开,因此结账时故意表现出短资缺钱的。可小枝大话已出,哪知她怯场、不给力,唯有一走了之了。随之全凤也匆匆走了。
李无香追了出去,高喊道:“等钱公子出世的那天,我亲自登门贺喜……代我向钱老板问好,凤婶好好照顾太太……”
嘿,她俩卷尾夹裆走了!看热闹的终于真相大白了:一老一少、一高一矮是来梅林布庄找碴的!有的还向仍打拱作揖的女掌柜的投去了慰问一眼。
嘿,真是瞬息万变,声誉和生意又挽回来了。
而李无香擦着额头上的汗,疲乏地蹬上了楼,嘀咕了一句:“死丫头。”
这天晚上,小枝等得身心憔悴,也没见着送布的来。天亮以后,全凤来时,说布塞在楼下的窗口上了。小枝扯开包布的似毛毡粗糙的纸(用稻草秸秆做的),除了几块买的布外,还多了几块软而厚的粗布。全凤说这些粗布好做尿布。小枝当即把布扔出了窗外,恸哭起来。
以后钱太仓再也没有在小枝面前出现了,而黑夜的窗外又寻觅不到迫切期待时(她总以为有一双、至少一双亲切温和的眼睛在黑夜等候关切着小楼里的自己,所以她在天不冷、身孕不重时就下楼在草坪里驻守,有时一呆就是半夜,可从没与之相凝相会。可她最近寻觅、感受不到了。),因此更寂寞了。某一天晩上,梦见一戴眼镜的人,醒后不能定为轩子,并背景很像征、唯美……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因此萌生了一种新期待,越来越强烈。因此,总对全凤倾诉,说孩子在肚里踢得厉害,是不是不正常?生产前有多恐惧等等。
全凤是过来人,当然知道怀孕女人的反应,但怕出差池,还是建议她去看看大夫。因此,小枝在她陪同下走进了沈之虎的诊所。
进门时小枝一眼就抓住了正在拣药的沈云,感觉没有梦里相见那样美好;梦里的人情舞飞扬,而他没有笑意,更没有招呼一声。因此她不意,也端起来了(其实是自卑而撑),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
沈云发现她时,就放下戥子,望着她的大肚子,心里百感交集。
沈之虎亦在诊所里,见她一蹴而就(一上来就坐在病人看病的位置上),坐在她对面诊断。全凤有所顾忌,担心她上演布庄里如一情景,忙抢口反应道:“我家太太怀孕后反应很厉害……”
小枝暗自踹了她一下,故作姿态,挺胸昂头,开场白说的与她无二。
沈之虎捻完她的脉搏,察看了她的舌苔,随而问道:“你啥时有的?”
小枝大大方方,却轻声细语道:“晚上有的。”
可不晩上有的嘛!沈之虎努力让脸严肃起来。只听她道:“就几次,我也不具体知道哪次。”这次他却听糊涂了。
全凤怕她说漏了嘴,也怕他提及她男人的事,更怕受训挨剋,因此不敢再插话,在后面干着急。
而小枝嘀咕道:“不就是看病吗?有啥见不得人的?”瞥了半眼沈云后,道:“大夫,我啥都说出来不打紧吧?天下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对吧?”
沈之虎点点头,又道:“你停月信多久了?我是说你算没算过多久了?”
“不久,就一会儿,一个老头子有……”她倒提高了声音。
沈之虎摇摇头,又道:“你有哪不舒服吗?”
她叫道:“有!他上来就咬我,每次我都流一摊血,每次我都受不了……你说我这填房的,当他买来的都不如,稍不顺心就折磨我……”
她把钱太仓的“三板斧”全说出了。
沈云心里很痛,知道她在责备自己,在轻视轩子,在鄙薄潘家……归根到底,她最终会明白是糟贱自己;因而明白她为何脸上仍有羞涩,于是把父亲唤到柜台里来了。
沈之虎被点拨后,微微笑了起来,道:“哦!是这样的呀!”
无疑他父子交头接耳,还有沈之虎的反应,对她来说是反攻、嘲讽、莫大的侮辱,使得她满脸臊红,埋下了头,嘟噜着脸。
沈之虎走上来,接受了儿子的建议,别问的太繁絮了,直接简单明了。按此而行,并彬彬有礼。可小枝不搭理了,羞愧难当,脸上火辣辣的。全凤和他搭上了话,极时救驾。
听完她的情况后,他说:“这太太,你的妊娠反应很明显,但很正常。你不用担心,初为人母有些紧张……”
小枝想得是不能被困缚,困兽犹斗,就拿孽胎作态,寻问能不能把孩子打掉?
孩子六七个月了,打掉母体有生命危险,没有哪个大夫敢这么做,即使懂西医的沈之虎也不会拿俩条人命当儿戏,于是给她开些调理的药,劝导她要放宽心,并说:“把孩子生下来多好哇!也解了你的闷。”
这话在小枝听来是耻辱,又软磨硬泡要打掉孩子,要抛弃性命为祸根孽胎。闹腾了一阵,见无人搭理,把几块大洋向桌上抛去,哭着跑开了,嚷嚷道:“我就不明白说好来看他一眼,咋一见他就把杂七杂八的全咧咧出来了?我这辈子怕是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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