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轻嘴薄舌成谶言 浮举妄动责怨女（2/2）

一句句能与心里产生共鸣的话让这个彪形大汉直掉眼泪。这让小枝始料不及，愧疚不安楦满心胸，用袖子擦拭着他的泪水，忧伤道：“哭有啥用？你哭我心里更不好受，更不愿委屈了你。”她又把手伸向他别过去的脸，“你还不信我吗？我现在把啥都给你……”她头脑一热，撞在他胸膛里，环住了他的脖子。

他们的嘴绞合在一起，泪交织在一起；预热之后，滚扭在地上……小枝紧绷躯体四肢，静静躺着，闭着双眼，等着由姑娘变成女人这一传说中的幸福、美妙的时刻，许久都等不来他的热烈激情，睁开眼，又见他握紧了拳头如擎天柱子矗立在面前，泪簌簌而下，不明白他的心怎么比拳头还硬？

吴畏阴森森道：“我看出来了！”小枝迎着他的拳头，冲道：“我就是要嫁给有钱的……”她在他拳头下来时，扑上去……

他们扭打在一起，转而又痛哭在一起，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了（小枝既而看清了，如果自己和他结合，在潘家的一生，准和扭打痛哭一样，活生生的写照！让她触目惊心，不由对他的眼泪也无动于衷了）。

“你要负我，我准杀了你！”他狠狠撂下这句话，撇下走了。

小枝望着夕阳下灼灼闪烁如灯海的水库，真想一头栽下去，一了百了。

四房的走上来了，几乎是循着吴畏的脚印上来的。这么紧迫自有私心目的。可她认为授受于各房的，授受于潘家广大劳苦大众。且不寥寥锐利数语戳穿她心里面目，挑下她的画皮，还是先看看她的表演吧！她悄无声息，蹲在小枝左侧。未蹲先声，表明对才毫无遮掩处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对其实质问题洞若观火。抬高她，捧起她：“你可是李无香的女儿呀！她的女儿要不是自个儿作贱可是名副其实的千金、穿绸戴金的小姐呀！”接着打压吴畏是木头、穷鬼……说得无一是处。再而抨击他人躁脑赣，对女人以拳头说话。转而又现身说法：“我跟你四哥都十年了，他连我的指头都不敢碰，平时还指派他洗洗刷刷的。女人图个啥？不就是一个暖心体贴的好男人吗？……”

听话听音，很显然她拆“十座庙”来了。在县上钱家提亲小枝后，她的私心亦如剥笋箨一样要呈现了。

无疑，她的话正中小枝心上之忧，没有倾诉求慰、甚至求支撑，反而被她一搅，烦躁不已，只有躲着她，站起来要走。

四房的随之而起，庞大的身躯壅塞在路上，挡住了她。亮出或说提醒身份，拿班做势，“不听大人言吃亏在眼前！四嫂一片好心教导你，你一个丫头片子愣头青……”接着又现身说法，深情并茂、泪涕皆现地说着年轻时受骗上当的遭遇、心灵创伤。奄然话锋一转，“你四哥人是老实忠厚，可这也不见得是好事，别的不说，在潘家就受欺负，一个放牛娃一般，一年四季兜里一个钱也没有……”接着发窂骚，“四嫂整天在潘家日晒雨淋、受吆应喝的，过得啥日子呀？更别说溜眼色夹尾巴了……天下不是有这么一句‘剩男不剩女’的话嘛！就是八十岁的女人也不愁嫁，四嫂我还三十挂零呢！我现在贪上个有钱的半老头还是有机会的。欸，想想都要掉眼泪，这不进残了潘家吗？又舍不得一窝崽子……”最后她以身相教，“你就不同了，又没孩子，又比我年轻……你说贪上一个不用干活、整天被养乎、服侍的是多么快活的日子呀！”

别以为她在打马虎眼，把“笋箨又裹上了”，其实不然，其实剥得更肆无忌惮了。

小枝对她的“青春厄运”还上心了，正欲裂怀相待，哪知她说的愈加不中听了，最后近乎恶语中伤。不禁掉颜色了，又唯有调头而去。可四房的拽住了她，道姑嫂芥蒂，提往日嫌隙，说今日隔阂，甚至揭穿她装媚扮娇在李无香针对四房、四婶。说过提过，又腆着能撑船的肚子显度量，展心胸，表示既往不究、既往不记。

无疑，小枝对她所说的芥蒂嫌隙隔阂全上头了，发指眦裂，欲与她红口白牙当面对质。

可四房的哪容她审辨罹清，脸色大变，直逼她眉颡，并打出旗号，却直抒胸臆：“钱公子是长得靓，钱家是用金银马桶。可各房的研究了，都一致肯定那钱少爷只是幌子，有嫂说你不是去填房就是做小，有说你男人不是瞎眼就是缺腿；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就那么回事，这方面比畏子差远了。四嫂我认为你的男人不能动弹，见天躺在床上，年纪也不小了……”

“别说了！”小枝如百箭穿心，嘶叫着，双手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四房的能让她喘息片刻，不，嘴嗒嗒嗒像机关枪扫射，“不要干活，就是去端屎端尿，你娘不是见天一个样……”

小枝哭喊着，奋身把路上的“坦克”推翻了。

“你敢打人！”四房的却敏捷地跃起来了，立定脚跟后就向她扑去。

她俩捽着撕着嘬着，渐渐四房的占了上风，把她拢在胸膛里，直对她扇抓。稳定势态，双手不停，嘴亦不闲，赤裸裸攻击：死丫头，一片好心，教导不听，糟你亵渎，还要强逞亮剑。整天仗着李无心为虎作伥，压榨、欺负各房，现在遭报应被卖了吧！母女俩都伺候老瘫子，就是吃山珍海错、簪金戴玉、穿绸着纱、呼婢唤扈、坐轿乘车……这有啥意思？长年累月，跟寡妇遗孀有啥区别？除非偷饥觅渴。有钱有势又怎样？还不照样会死！贼种，贱货，也不撒脬尿照照啥德性，还没出窝就捋上了。咋样？畏子揍你这不要脸的吧……

她趁空啐了一口，又接着道：“揍这不要脸的骚货，比李无香还贱，还不如送到窑子里去千人骑万人压……”她张开双臂，不停扇拍。

小枝早没了还手之机，跌在她身上左右摇晃。

这时五房的上来，不停喝止。她来劝架、锄凶、扶弱？

可四房的把她当成公正之人，急唤切招主持公道。喷着粗气，再次变成白脸，翻口覆舌，摇唇鼓腮：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就是她去钱家做小当妾的事吗？只说各房的都看出她跟畏子心投意许了，要是抹不开姑娘家的面子，四嫂我去跟拿主张、提命脉的去交涉，哪怕为你受责遭惩，说啥也不能让有情人劳燕分飞、单鹄寡凫哇！再说去钱家过水深火热、甚至四面埋伏、羔羊入狼群的日子？做长为大的能不拽不提，能眼鳏鳏、手垂垂的看你高高兴兴坐轿乐迎去，受那六月飞雪覆盆冤，含那腊月冰凌幽幽恨？可她抱着以前的成见和猜疑，以为做嫂的口蜜腹剑，不分青红皂白就扇打，还谤我代表各房来说反话，实讥诮……

四房的要向五房的卖乖逗佞，虽没住手，但有所松懈。因此，小枝趁这空当有所施展，狠揍了她几拳。听她一扇风点火，又见小枝这么争强好胜，使五房的气愤不已，不禁偏袒妯娌而掣肘小姑子了，嘴上也不善：盘是盘，称是称，砣是砣！没有有心人，缺少公正理，怎使称正盘平砣不沉？各房的无私公正心，为小姑，为姑爷，说想法提意见，一团和气供参考，何来不称？何来昧心？小姑不懂礼，少尊重，一味抗上犯颜，不可称，至使称挑、盘翘、砣打脚，负痛又红肿。

小枝闪着眼珠子，推开五房的伸来的手，叫道：“我不要你为我着想，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心？”

四房的指着她，叫道：“你听听，她就这疯相，见谁咬谁。”

小枝冲道：“我的事我认了，就是嫁个瞎子缺腿的也比你们的强，猴似的。”

她现在的举动，暗合四房的心意，趁这会歇气养力之时，挑唆不断，意欲鼓动五房的出手。可五房的也许想宁人息事，虽然小枝气势很凶，可对四房的道：“你就不能忍着点，她都要去受苦受难了。”

小枝撞到她的面前，攻击她鹄面鸠形的长相，说半夜准吓死鬼了。

五房的也对抗上了，又有四房的帮衬，怎甘下风？双方僵持了一阵，终没开炮。于是小枝就迈开了步，背后却风言风语、热嘲冷讽，拾起一块石子打去。五房的躲闪不及，石子结实打在骨臼上。

她俩气冲冲地跑上去，也算撸了她一顿，灰溜溜要走了。可见她哭着向水库走去，怕出人命，在暗处窥探着。

她俩妯娌为何这么激愤、不理性？李无香招女婿了，不管是瞎子瘸子，本质上与各房无碍少妨。如果小枝真进了县上钱家，那么她的男人不管是瞎子还是瘸子，来潘家都是贵客、坐上宾。可是却是沈之豹保得媒，这也不稀奇，各房的还可以看成他受兄长之托，为潘家当梯磴来了。可明明他是借此再来潘家讹诈来的，李无香还好脸好席招待，这让她们费解纳闷。再者，联系到李无香一开布庄，就把女儿支出去，住进县上……这让各房的匪夷所思，之后大伤脑筋。这事一在女人堆里公开，无疑引起一片惶恐，这比听说要开米庄更甚十倍百倍。无疑各房的对李无香毫无信用，甚至早把她当成对立面了，由此可预县上布庄前程之渺茫了。不怕外人正面冲撞，就怕内讧搅乱。而四房的遑遑上台，是要和小枝搞好关系，拉拢她，一者高攀，二者亦盯着布庄，希望谋私心，得夜利。可说了一通后，她以为小枝抱有成见，认为马上要变换身份的她瞧不起“夙敌冤家”，因此脸色大变，直至对她动手，往怨旧恨、今恶将怼一起算，无疑把她当成李无香的帮凶、搂各房之血汗钱的铁筢子了。还不解气，又纠合五房的，真欲剁了她的手。而五房的心态和她的一样，因此她俩冲在前头，打女震母，希望母女好自为之、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