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一百四十一回 峰回路转水落石出众里寻她柳暗花明（2/2）

“其实，那时我丈夫从外面回来时，他整个人已经是里里外外酒气熏天，我还担心他不会再喝。他说，喝，生日怎么不喝？不久，我见他神志已经不清，因为我已经绝望，因此继续两人一起喝。我想，我还没有感到怎么不舒服，他怎么会快倒下呢？那时如果及时送医院，也许还可以抢救过来。他倒下时，我想我也必须倒下，于是，我继续喝，后来就啥都不清楚了。”

“你没有把这种情况给法官陈述？”

“没有，那时即使判我死刑也无所谓，本来我也做好了同归于尽。”沈园叹口气，“后来我到了监牢，遇到一位女犯人，丈夫是暴力倾向特重的人，又是疑心病者，只要见妻子同男人讲话，包括她同公公讲话都不允许，见到了一定暴打。她忍无可忍，买来鼠药，可是第一次和在稀饭内，丈夫吃了没有出事，只是稍有呕吐。第二次她又从另一个买鼠药的人那里买了，还问他是否是假药？他说假一赔十。第二次鼠药放进酒瓶里，这回出大事了。那时我就想到，我买的鼠药，可能是假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会事先有人已经投毒。”

艾教授默默听着，不知从何再说起。妻子在一旁抹泪，她是为沈园的过去伤怀。

“艾叔，事情已经过去，我不想再提起那个事。重新审议，减轻量刑，有这个必要吗？已经坐满了牢，还减什么刑？完全平反，不可能。聂树斌案发生在1994年，被指强奸杀人，杀害石家庄市液压件厂女工康某，聂树斌鸣冤无果，1995年执行死刑，十年后强奸杀人多次的王书金，自供其中杀害石家庄市液压件厂女工康某，并去现场指认。按说真凶露出水面，沉冤十年的聂树斌应该给与平反，但是平反昭雪之路漫漫兮！同聂树斌相比，我的所谓冤案就不计较了。我等于上了十二年监牢大学，这个大学不是每个人能上的，上了也不一定毕业。监狱长说，我毕业了。出狱后，我毕竟还是陪伴了我爸三四年，现在我又受聘管理一家民营企业。我知足了，我没有必要再为自己的所谓沉冤奔波而空耗生命。”

“你这样想，很难得，这也算是多少悟透人生。但不管有关方面能否重审你的案件，终归真相露出了水面，水落石出，这就好。就像聂树斌案，实际上真相已经露出水面，人民大众无不认为是冤案。至于司法部门迟迟不作更改，实际上已不重要，只能表明有关权力部门不作为。”

“水落石出固然重要，可惜我爸已经不在人世，我那冤家也不在世上。”

艾椿明白，她说的爸是她公公傅钧山副市长，他始终认为儿媳沈园的案子不那么简单。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园本人已经进入忏悔，当初她不应该采用激烈手段，尽管丈夫的死亡，是另有原因。丈夫的死对她公公、婆婆打击太大。

“我来请您给我爸写篇碑文。原先的党百姓养老院有位老大姐，早两年向有关方面提出，希望能在我爸殉难的地方立个像，因为是他儿子当了毒贩，警察追捕时，我爸义无反顾拦截，毒贩拉响了身上的炸药包，使我爸殉难。老大姐想为我爸造像，以此为儿子赎罪。但有关方面没有批准。后来老大姐的儿子又戏剧性的突然回来，他是被黑窑场禁锢干活，而非歹徒毒贩。为此老大姐更要给我爸造像。这回总算批准。”

“批准是对的，全国大概就这一位市级干部作出这样的牺牲。他的造像肯定能成为中州市的历史人文景点。而且是一位普通老百姓出资造的像，不是国家出钱，意义又当不一样。这碑文我写！”

“另外，我还想请你给我们公司批几十分卷子。”

“你们是以科技为主的企业，我对科技是一窍不通，能批什么卷子？”

“我们想从职工队伍中选拔一批人才做骨干，经过考试选拔。两份卷，一份是属于企业经营的，一份是做一篇文章。文章的题目是我出的，文章写得怎样？邀请你高眼过目评分。”

“那行！”

“还有，《矿山风云》的老作家，他的书我在初中读过。我爸在世的时候，很看重他的。现在得了认知症，只在乡村养老院，我们抽个时间看看他。”

“可以！在现阶段的中国，老人遇到的老病困境，基本上只能由家庭解决。那时你爸有了病，幸亏得到你的细心照应，才没有受罪，而且病情没有加重，还有些好转。这种病人必须有家庭温暖。虽然你爸从副市长位置上退下，能享受到正厅待遇，病了可以住医院，但再好的医院，没有亲人照应还是不行。听说河南滑县，那位曾经的面相和善的中国领导人病重时，就愿意呆在家里，有亲人，有陪伴他晚年的狗狗。写《矿山风云》的老作家，虽然有些文名，但是级别不够，不能享受有关照顾，如果没有亲人在侧，只能在养老院呆着，束手无策。”

彼此感叹了一会。

第二天沈园派车子接艾教授去公司阅卷。一位是中州大学退休的经济学教授，他是沈园父亲的挚友，同艾教授都是熟人，一人看一道题，艾教授自然是看作文写作。

作文题目是沈园命题的：自我解剖。艾教授认为这个题目出的好，胜过历来的高考作文题。题目的好就在有东西可写，但是如果对自己缺乏认识，又少思辨能力和表达能力的，指望写好这篇文章还真难。

经过大半天的阅卷，两位教授各自挑选出十位优秀卷子。艾教授对其中一篇作文，题目下面还加了副题——关于我的自卑和自谦。艾教授看了又看：

我上小学的时候，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张摄影，是一张小女孩的头像，睁着可怜巴巴的一双大眼睛，用作希望工程的宣传。后来“大眼睛女孩”成了农村贫困地区十分希望上学的孩子的典型。面对照片许多人只是看到女孩眼中的渴望，而没有注意到眼中严重的自卑。贫穷的附加值除了渴望还有自卑。

我的自卑不但是由于穷，还因为我的父母成了犯罪分子。父亲做梦也想着改变穷命，他的资质很好，小学时第一名毕业的，后来上到初二的时候，祖父患肝癌，本来还算过得去的家庭，一下因为不堪重负的医药费很快使家庭陷于困顿，父亲不得不停学外出打工，后来遇人不淑，卷进了贩毒的窝里，因为父亲的聪明，得到毒贩的青睐，成了小骨干。后来案发，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因藏毒被判刑。我奶奶说，以往在农村，地主富农抬不起头，虽然现在不讲阶级，但是看不见的阶级依然存在，我始终记得别人歧视我家的眼神。在这种坏境下，对我这个小女孩来说，要不自卑是不可能的。这就像我们中国人，当列强割据、国家衰败的时候，中国人被西方发达国家看不起，而国人的自卑心理特重。

摆脱我的深重自卑，是因为初中时候，我遇到两位很不一般的女性，她俩进入我的生活，她们告诉我穷人要自强，少年要自强，家庭的贫富贵贱不能选择，但是我们每个人的路可以选择并为之奋斗，尤其是其中一位，是我母亲狱中的朋友，她正如一位支教女老师让我们背诵的北宋诗人周敦颐的《爱莲说》中的牡丹品质，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泉而不妖。

高中我上的是励志班，然后进入大学，然后工作，这一路上始终有这两位牡丹般的女性陪伴鼓励，虽然我们早已经没有联系。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的哲学老师说，任何事物，不是绝对的好，也非绝对的坏。现在反思，对于自卑也不能全然否定。自卑同自谦只是一步之遥。我的一位同事，他是位特别自信的人，也许因为这一点，他很高傲，一般人不在他眼里，做人太高调。因为这一点，他的人际关系不行，在现代社会，讲融合讲互补。过于高调的人，很难吸取别人的优点，我是相信每个人都有其优点。

可能我是从自卑中来，习惯于处世低调，比较容易吸取人家的长处，也许这就是自谦吧。

孔子说，唯上至智与下愚不移。我不认为是这样的，事物是可变的，在一定条件下能够互相转化。

我不会觉得，我身上完全没有自卑，但是我有信心改变，使自己多几分自信，为此，我要不断的学习和实践。

这篇作文，沈园看了也为之心动。一则，企业中还有这样的人才，二则仿佛同这女孩似曾相识。企业员工上千人，沈园虽为总经理，也不可能都熟悉。这回考试中的十位成绩上乘者，按程序要由总经理来口试。

被艾教授看重的那篇作文的作者，进入前十。她走进口试办公室，同总经理一照面，两人的目光交接处碰出火。

“你是小梅吧？”沈园对难友的女儿印象深刻，在闭塞的山区一所初中见到了初中二年级的小梅，后来又随支教的柳留梅老师家访，终于到了小梅家，了却心愿。这以后有了几年的书信联系，后来什么时候断了联系，但对这位初中生的形象还是刻在心上。女孩的变化比较大，但脸部的轮廓不会大变。

“是的，沈阿姨。”

“你来我们企业多长时间？”

“我来了快二年”

“你为何来中州找饭碗？”

“因为你在中州。”

“你知道我在这个民营公司？”

“不知道，我想到了中州，再慢慢寻找您。”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想你在哪里，差点要去中央台找倪萍，通过“等着我”的平台寻找你。不意你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真是众里寻你千百度，柳暗突显明时。”

梅梅的眼湿润了：“我时不时总想来拜见您的，只是一次次又没有来。”

“别用您来称呼我，我们应该是多年的忘年交了。为什么想见我又没有见？”

“你刚上任时，见你太忙，而你又是大家知道的对拉关系深恶痛绝的作风正派的领导，我就没敢找你。”

“想不想阿姨？”

“想的，你四次寄给我上学的汇款单，我都有复印件留着，还有刘柳梅老师寄给我的两次汇款单复印件，都留着，有时还拿出来看看。”

“你考上大学，为什么不告诉我？”

“主要不想再让你为我钱。我能申请到上大学贷款，还能搞点家教。但我大学毕业时，给你去过信，没有收到你的回信。

沈园想一定是自己有一阵浪迹江湖，行止不定，加上是平信，收到的可能就很小。

这时，秘书推门进来，告知中州市一位副市长来，沈园说：“你让市长等一等。”

按照中国的规矩，沈园应该立即见副市长，但她没有。

“我们继续拉吧。”

可是一会秘书又来，说是副市长有急事要当面同总经理说，不需要很长时间。

沈园停了停：“小梅，口试还没结束，等安排时间再通知你。”

副市长到底有何急事？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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