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第四十二（一）（1/2）

密林深处，枝叶纵横，阳光终年难见。溪水从更远的天边而来，蜿蜒如带隔开千百年的寂寥。

战坤弯下腰，脸贴在溪水上，大口喝着。从昨夜喝完那坛酒后，他便再也没有喝过水，能够见到清泉如许，似乎是上天带他最为厚重的礼物。

应是日落时分，密林中弥散着绯红的薄雾。战坤喝饱了水，又手捧起清凉的泉水，拍打在脸上。突然，他的手一顿，却突然露出一丝笑意，轻晃着甩干手上的水，慢慢站起身，转身看向来人。

德麟一身白衣，雾气中被渲染出淡红光影，他的目光亮如闪电，此时正在看着战坤。

战坤耸肩，嬉笑道：“这地方不错，托你的福，还能有口水喝。”

德麟点头，道：“你若是饿了，我倒是可以帮你弄些野味。”

战坤摇头，道：“有水喝就已经知足了，何必奢望其他呢，要知道我曾经在大漠中两天两夜没有吃喝过东西。”

德麟又点头，道：“那么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战坤又摇头，道：“我们之间怕不是这种互相关怀的关系吧，更何况——”他耸了耸肩，一脸坏笑，“你将我带到这里，并不是想看我躺下来歇着的样子。”

德麟闻言，朗声大笑，随即却摇头，道：“你错了一点，我的确不想看你歇着的样子，但是你躺下来若是死了，我倒是乐于相见。”

“死？”战坤挑眉，笑得古怪，“我并未想过你大费周章，竟是想要杀了我。”

德麟语带得意，“这并不是只有一个答案的问题，有些时候可以一箭双雕，既把他困在这老林之中，又可以亲手杀了你。”他耸耸肩，抬头看向天空，密林遮住天幕，竹影之下蒙上一层阴暗，“我都有些羞愧了，老天难得又一次待我不薄。”

战坤撇撇嘴，哼道：“你怎么会觉得这林子能够困住他？”

“你们在来时做了标记，但因为追得太急，这标记总是做得粗糙，更何况，我带着你们躲开了沼泽，若是他自己想要寻找到标记，恐怕——”德麟挑眉道。

战坤点头，道：“若是此话不假，你又怎么会觉得你能够杀了我？”

德麟突然敛住了笑意，正色道：“我当然不是这样觉得，比武过招本就胜负难论，但你我二人今日必须分出胜负，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战坤站直身子，长枪竖得笔直，雾气中枪尖墨蓝，耳畔蓝宝石亮得耀眼。“你一番周折，将我们引来蜀中，引入竹海，却并不是为了兄弟阋墙，反而是为了杀掉我？”他棕色卷发上挂着溪水，水滴打在肩膀，红色长袍嘀嗒出几处暗红。

德麟竟然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不能杀他，却可以眼睁睁看着他死，而你，我必须亲手杀了你。”他星目移转，紧紧盯着战坤手中的长枪。

战坤摇头道：“我想不到你我之间还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德麟看向战坤，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我要取回长枪——”他伸出修长手指，指尖正对着乌木长枪。

战坤一愣，手指下意识握紧了乌木枪杆，墨蓝的枪尖微微颤动，良久，他叹了口气，平声道：“晏琮说的人是你？”

“他也和你一样，不过是暂时保管着。”德麟道。

战坤突然将长枪揽入怀中，缓缓道：“晏琮告诉我有人会将长枪取回的那一刻起，我便一直等着这一刻，不是为了将长枪送出去，而是决定杀了那个取枪的人，因为这长枪就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拿走的。”

德麟点头，道：“所以才会告诉你，今日你我二人只能活一，活着的人拿走长枪，以及——”他轻扯嘴角，笑容古怪，“天风海音楼。”

战坤眯起眼睛，冷笑道：“你果然比我想得还要贪心。”

德麟止住笑意，正色道：“你错了，我所贪慕的是这江山天下，江湖中本就不应当有众多帮派。”

战坤摇头，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就算你如何意志满满，也终将会空手而归。”长枪抖动，枪尖已指向德麟。

德麟环顾四周，掌力震开一段铜钱粗细的新竹，慢慢褪下竹节上的新枝，光洁的竹竿四五尺长，竹竿一树，冷眉目看向战坤。

话音未落，战坤已然抢得先机，长枪一晃，枪尖横扫而来。德麟站定，隐隐觉得额前冷风袭来，手腕扭转，竹竿打向战坤握枪的手指，顺势弯腰，待长枪从面前掠过时，却突然手腕上挑，敲向战坤下巴。战坤不想竹竿突然转变方向，慌忙向后闪身，退出一丈开外，一脚踩进洗水。

一招往来，虚实已探。战坤再次出手，长枪却比刚刚快了百倍，如闪电般刺向德麟心窝，虽止一招，却在靠近德麟之前，变换了十六种招式，缭乱见杀机终现。那枪尖已经眨眼睛贴住了德麟脖颈上的皮肤，鲜血从枪尖伸出，那枪尖却不能再探入半分，此时德麟已将竹竿一头刺中战坤肩窝，战坤近乎长枪撒手，却强忍疼痛擎枪跳出。

德麟伸出手，擦过脖颈，指尖鲜血嘀嗒，他吃惊地看向战坤，眼中杀气骤起。

远处，隐隐作响，竹枝摇曳中，有乌鹊飞起，嘶鸣让人心惊。

不可恋战——

德麟突然将竹竿横握身前，竹竿一头鲜血滴在地上，却不及德麟目光骇人，明亮的眼目在暮色中突然漆黑冰冷，幽深如潭。他冷冷道：“今日我便也让你看看真正的常家枪。”

战坤咬牙擎枪，用尽全身气力奋力跃起，黑漆漆枪杆笔直刺向德麟，招式不再变换，只是全力一击。

德麟却也稳稳站住，以静制动，手中握紧竹竿。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最简单的招式却是最直接致命，这一招战坤已练了无数次，竭力一击，刺入心脏，轻巧迅捷。

暮色中，长枪划出一道幽蓝的光线，如人生般短暂却绚丽。那光影实在太快，却在闪动中终于弥散入一片青绿的之中。

德麟竹竿已经出手，却已变换了三招。这三招环环相扣，德麟步步紧逼，右手不断向前握住竹竿，瞬间已经贴近了战坤。

第一招，右手握住竹竿头，如刺长枪，另一头打在乌木枪杆之上。

第二招，右手我在竹竿中间，如擎短棍，击中战坤擎枪的手臂。

第三招，右手已经握住沾血的另一头竹竿，如握匕首，竹竿笔直刺中战坤心窝。

眨眼之间，胜负已分。

“不要——”竹林之中，奇雅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