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第四十一（一）（1/2）

晚，黄昏，日将落，天幕绯红，雏鸟等燕归，大地静谧无声，春风和煦沁人心。

西岭雪山，故地重回，夕阳照在奇雅脸上，她的目光清冷，却明亮如宝石。

酒旗飘飞，酒客稀少，山脚下的小酒摊子，桌椅板凳破旧，酒香阵阵扑鼻。

大路两边，东边的密林，竹海苍茫，西边的酒肆，酒旗摇晃。夕阳渐渐沉入酒肆的茅草屋后，大地上仍有着点点微明。

夜将至，但人却在等待。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战坤瞪着眼前粗瓷大碗，无奈叹气。

“他是想要见我的，看到了你们，想是不会来了。”奇雅挪动着酒坛，斜斜地轻架在粗瓷碗边，慢慢斟酒，酒水便嘀嗒着洒在碗中。

“喝到这碗酒，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战坤伸直脖子，凑到奇雅近前，睁大眼睛看着碗中嘀嗒的酒水。

奇雅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战坤的肩膀，凑到战坤耳边，故作神秘道：“这蜀中自古出好酒，不要小看这小小的摊子，当年文君当垆也不过如此，你若是醉了酒，我就把你的长枪偷走。”

她的声音轻微细弱，战坤耳边吹起酥麻的风，心下一紧，下意识侧头却撞见奇雅目光狡黠地看向自己，顿时一阵惶惶，连忙坐直身子，却不想奇雅手还搭在他肩头，猛然一带，奇雅身子一晃，酒坛压斜碗边，倒在桌上，半坛酒全泼溅出来。

奇雅顿时慌了手脚，来不及扶起倾倒的酒坛，鹅黄色的裙摆已湿了大半。待回过神来，便怒瞪着战坤，一脸埋怨。

战坤自知理亏，不敢迎向奇雅的目光，红着脸扶起酒坛，召唤着店家擦拭桌子。

奇雅却不依不饶，一边摆弄着裙角，一边死死盯住战坤。

战坤心知奇雅看向自己，却假装不予理会，不时转头看向瑶琳，嘟囔道：“你挪开一点，要把桌子擦干净。”

瑶琳无奈叹了口气，对奇雅道：“你坐到这边来吧，战坤好动，总爱不时闯祸。”

奇雅撇了撇嘴，恨恨看了战坤一眼，便坐到了另一张桌子处。战坤见状，故意高声道：“给那边的桌子添些下酒菜。”

奇雅瘪嘴道：“不需要了，我又不吃酒，上一壶白水就好。”

店家颇有些为难，看看奇雅又看看战坤，而后望向瑶琳，等着回答。

战坤不等瑶琳开口，忽然贼笑道：“就按那姑娘的意思做吧，我们多给酒钱。”

“你——”奇雅恨恨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朝战坤砍去。

战坤闪身，那石子便飞向瑶琳，瑶琳也不言语，只微微侧头便将石子躲过，那倒霉的石子飞出好远，跳跃着滚过路中央。

石子落地，路的另一边，有人弯腰拾起了石子，在手上把玩。那人着黑色斗篷，半遮着脸，苍老的脸上，皱纹堆叠，一双浑浊的眼睛，竟比黄昏夜色更加晦暗。

“孟大——”奇雅惊奇的看着来人，话音出口，瑶琳却早已飞身向前。

孟大见瑶琳奔向自己，转身躲入竹林。

“战坤——”瑶琳并不回头，朦胧夜色中紧紧盯住那黑色斗篷，幸有翠竹区分，那抹躲闪的黑影，也能模糊可辨。

战坤长枪一晃，也已闪身追入竹林。身后酒肆店家焦急嚷道：“酒——酒钱——”话音未落，却早已不见了二人踪影。

一晃之间，只剩奇雅站在原地，她慌忙从衣袋中掏出块银子，转身离去。

“他们走了，你干什么去？”奇雅身后，店家忽然声音平静，慢慢道，“你难道也和他们成了一伙儿的？”

奇雅一愣，回头看向店家。

那店家更是不慌不忙，慢慢收拾了桌子，悠悠道：“孟大不是叫你在这里等他么，你便好好等就是了，他想要见的人是你，又不是他们，为什么要随着他们走呢？”

“你是？”奇雅疑惑道。

“我只是个买酒的穷人而已，要不要也给你一坛酒？”他转头看向奇雅，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光。

奇雅摇头，道：“我不吃冷酒。”

“酒能暖身，这蜀中的夜晚本就阴冷，还是喝一些吧。更何况——”店家冷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辰呢。”

奇雅将方才倾倒的酒坛拎起，轻轻晃了晃，道：“还有些酒，足够了。”说完，便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密林。

夜，静而无声，蜀中雾起，月色暗沉。

四月的深夜，天冷得出奇，奇雅搓了搓手，不禁端起酒坛喝了口酒，冰冷的酒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反倒是打了个激灵。

店家早已不知去向，这样的偏僻乡壤，民风有幸遗存上古，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总是平常的事情。

“让你在此久等了。”奇雅并未留意，孟大已然坐在了她身边的那张桌前。

奇雅转头，一脸机警，追问道：“他们呢？”

夜黑的绝望，隐隐夜色中，孟大似乎在笑，“他们当然还在那片竹林之中，你可知道，那竹林有多大？”

奇雅并不回答，转而问道：“你为何要见我？”

“明明是你要见我。”孟大转头，看向奇雅，平声道，“不只是你，有太多人想要见我了。”

“当年，你与青芽是如何相识的？”奇雅冷冷道。

“我说是她来找的我，你相信么？”孟大声音怪异，话音未落，人已经迫到奇雅近前。一只弩箭笔直钉在了孟大方才坐下的竹椅上。

奇雅方看清那支泛着蓝光的弩箭，人却已经被孟大一把揪住，另一只弩箭便擦着额头飞了过去。

“有人——”孟大拽着奇雅慌忙躲入茅屋之中。

噗噗噗——更多的弩箭铺天盖地一般雕在茅草之中，整个屋子摇摇欲晃，几只弩箭穿透了茅草，打了进来。奇雅闪身躲过，却发现这屋中并无半点家当，一笼茅草铺在地上便已经算是休息的床榻，地上几个低矮的石墩子，勉强摆放着十数坛老酒。

奇雅拎起一坛酒，顺着窗子扔了出去，高喊道：“不要放箭，我们出去——”

酒坛崩裂，弩箭突然停了下来，浓烟骤起，茅屋本就易燃，此时整个屋子都已经变成了火海，紧接着，矢如雨下，更多的弩箭铺天盖地而来。

置之死地——

奇雅被烟熏得睁不开眼睛，只能趴在地上，任弩箭夹杂着火光从头上飞过，整个屋子都已经烧了起来。

“不要放箭，奇雅在里面——”禧恩的声音骤然响起，弩箭一瞬间停了下来。奇雅感到身边有人裹着毡子，拎起了自己。

冷——

当奇雅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只感觉周边空气冰冷，嗓子里仿佛有虫子在爬，阿福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便疯狂地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