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絮第三十六(二)(2/2)
藤奎泰点点头,叹息道:“确是好久不见,这都要托冬瓜的福气。”
“几日前,我在城外见到她们两个,便让她们来这里小住了一阵子,毕竟多年不见,他乡遇到故友,相聚几日也是长情,希望你不要介意。”阿福笑着摇了摇冬瓜的手臂,将他又交给了藤静,笑道,“藤静,快带冬瓜回去吧,玩了一早上他也累了。”
藤静会意,拉着冬瓜想要离开,却不想冬瓜一下子抓住了奇雅的胳膊,一双小眉毛倔强地立了起来,哼唧道:“我还想和这个姐姐玩一会儿——”
奇雅一愣,随即笑着看了看藤奎泰,又向阿福点头示意,转身对藤静道:“我叫李奇雅,因为在路上见到这孩子实在可爱,便想着让他陪我玩意儿。”说着,她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捏了捏冬瓜胖胖的脸,再次用衣袖擦了擦他脸上的鼻涕,学着冬瓜的语气,娇声道,“姐姐今天就不陪着你买糖吃了,这次是姐姐不对,姐姐给你赔不是。”说着,她从衣袋里拿出一段黑色的皮绳,绳子的两端各系着一颗六角金铃铛。她拎着皮绳的中间,轻轻在冬瓜眼前晃了晃,阳光下六角金光,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奇雅和着铃声,笑道,“这串铃铛本来是姐姐的一位亲人挂在乐器上面的,姐姐觉得这铃声十分好听便一直随身带着,今天送给你吧。”说着便要将铃铛放到冬瓜手中。
冬瓜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奇雅手中的铃铛,脸上尽是欢喜,却怯生生地不敢接下,只是转头看着藤奎泰。
藤奎泰温和地看着奇雅,平声道:“萍水相逢,怎能让冬瓜接受姑娘这样贵重的礼物,姑娘的心意我们领会了,但是这东西——”
奇雅笑着摇摇头,道:“这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我与冬瓜之间的小情谊,藤少爷不必推辞。”
藤奎泰一笑,点头道:“既是这样,我便让冬瓜收下了。”说着,他看着冬瓜,锐利的目光尽是慈爱之色,催促道,“冬瓜,还不谢谢姐姐。”
冬瓜闻言,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又抿了抿嘴,一把接过那串金铃铛,迫不及待地摇晃了起来,“谢谢姐姐,那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玩?”
奇雅认真想了想,道:“姐姐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大概要去好久才能回来,这样,姐姐答应你,只要姐姐闲下来,便去关东找你可好?”
“那我们一言为定——”说着冬瓜伸出小手,与奇雅轻轻击掌。
“好了冬瓜,我们回去吧。”藤静拍了拍冬瓜的头,笑着催促道。
冬瓜看了看奇雅,又转头看了看阿福和藤奎泰,摆了摆手,面有不甘地随着藤静离开了。
奇雅望着冬瓜的背影,不禁觉得好笑,她转头向藤奎泰摆了摆手,道:“藤少爷,咱们就此别过了。”
藤奎泰一双锐利的眼睛不断打量着奇雅,又转头看了看阿福,总觉得有些疑惑却又不好开口,一时之间并没有理会奇雅的话。
思索之中,阿福突然指了指院门,开口问道:“你要不要进去?”
藤奎泰转头,看向阿福,冷笑道:“我想就不必了吧。”
阿福点了点头,道:“若是这样,那我就回去了,明日我便让藤静带着冬瓜去找你。”他似乎想了想,又道,“哦,我想不必了,你明日一早派人来接他们吧。”
“他们两个我自然要接走,只是你——”藤奎泰向前一步,走近阿福,沉声道,“难道还有回去的必要么?”
阿福闻言,不禁冷笑着摇摇头,他抬眼立眉怒目,却终是平声道:“那么我现在就离开。”说着,他竟然真的转身离开。
“还记得冬瓜他娘说的话吧,若一日,双星闪耀关东,二者必坠其一。”藤奎泰突然迈步,挡住了阿福的去路。
阿福停下脚步,叹息道:“那么今日在蜀中,你打算如何呢?”未及藤奎泰答话,他突然转头看着奇雅,用近乎质问的语气问道,“这位姑娘,既然已经告别,为什么还不离开呢?”
奇雅一愣,突然发现阿福的眼中全是陌生的冷漠,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地涨红了脸,她看了看藤奎泰,匆匆点头示意,而后转身,本想犹豫着竖起耳朵小步而行,却转念摇了摇头,匆匆离开了。
“眼下,伽达王朝似有异事,江湖上所有人都在伺机而动,甚至连太子瑶琳都在岷江上的乾元渚安居数十日,你在蜀中多日,不会没有听到这满城风雨吧。”藤奎泰讥讽道。
阿福双手环肩,冷笑道:“你认为,我利用冬瓜,想要接近李奇雅?”
藤奎泰笑着摇头,傲慢道:“我本来是这样怀疑,但是又实在想不出李奇雅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就算是她与那个叫做德麟的皇子过从甚密,又曾经手持伽达王朝的白玉短刀,可依然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只要棋盘展开,哪有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呢?”阿福挑衅道。
藤奎泰耸了耸肩,道:“随你怎样想吧,但是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他突然靠近阿福,目露凶光,狠狠道,“什么都不要做,能够为关东藤家发声的只有我一个人,若是我听到任何异响,便会不再遵守我对爷爷的承诺。”
威胁在耳,阿福却一反常态地平静,他放下环肩的双手,长身而立,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不必担心,我现在就离开,我来到这里,也本不是为了伽达王朝的事情。”说着,他伸出手在藤奎泰面前摆了摆手,示意他让开道路。
“若想前进一步,恐怕只能绕过我,我从不给任何人让路。”藤奎泰冷声道。
阿福点了点头,叹息道:“我倒是并不愿意走别人要走的路。”说着,他转身大步而行,却突然停在了藤奎泰一种随从面前,看向一个带着毡帽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点点头,便不再迟疑,快步离开了。
藤奎泰望着阿福的背影,直到他转身消失在巷口,久久不语。随后他慢慢走到那个戴着毡帽的人身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庆安呀,你终究又让他假死了一次,我不知道你这一辈子还会被他骗多少次,但我只想知道,他终究会不会死在你的手上呢?”
那个被唤作庆安的男子,闻言低下了头,不禁攥紧了拳头,恨恨道:“我终会让他死在我的手中。”说着,他抬头望着阿福消失的巷口,目光炯炯却杀气尽显。
藤奎泰紧紧盯着庆安的眼睛,似乎在等着什么答案,许久,他突然点了点头,道:“想知道如何杀死一只豹子么?”
“豹子——”庆安一愣,反问道。
藤奎泰点头,道:“猎豹在捕食的一刹那会消耗所有的能量,就在那个时候,一只土狼都可以轻易地将猎豹咬死。”
庆安目光变得疑惑,他皱眉看想藤奎泰,沉声问道:“你想让我跟在他的身后,伺机杀了他?”
藤奎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望着阿福离开的方向,叹息道:“庆安呀,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你明白吧?”
庆安定定道:“若我和他相遇,二者必亡其一,但是——”他摇摇头,“心怀光明的人才能走的更远,所以我和他之间,只能有一场光明正大的较量。”
“可是,他的确是用诈死的小伎俩骗过了你我,才能够舒舒服服的躲过了这些年。”藤奎泰突然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地将双手环在身前,目光从远处收回,像是猎鹰见到了远处奔跑的猎物,轻声问道:“庆安啊,你知道人要想活出个样子最需要什么?”
庆安并不答话,只是看着藤奎泰。
“羞耻感——毒蛇舔过的鸟蛋会更快的孵出小鸟。”藤奎泰缓缓道,“我总会想起刚刚他站在我面前的样子。”
“一个人,我可以一个人杀了他,但是我不想躲在暗处。”庆安冷冷道。
“一击必须致命,你若杀不了他,反而会让他再次逃掉,而后又是悄无声息的藏身数年。”藤奎泰摇了摇头,道:“庆安啊,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比我更迫切地想要扔掉心里的羞耻感,杀了他——其实是我的事情。”
“此刻,在蜀中,伽达王朝的宝藏才是你和藤家的事情,而我会光明正大的杀了他的。”庆安摇头,追问道。
“没有什么事情比稳固自己的地位更重要,就算此时藤家在江湖显赫一时又如何,我每夜醒来还是会担惊受怕着,也许有一天爷爷会突然招他回去,又或者有一天他突然替藤家发出了声音。”藤奎泰叹息道,“有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学会取舍,就算付出再多,也敌不过在双星闪耀之前射落那颗可能会升起的星星,这藤家必须只有一个人当家,而关东必须只能升起一颗星星。”
“我会带着他的脑袋回到关东的。”庆安沉声道。
藤奎泰点点头,笑的狡黠,“你知道,这才是我最想听到的话。既然老天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努力到底呢?”他眼中闪出了异样的光芒,是贪婪,或是勇气。
一言不发。
庆安望着藤奎,攥紧了拳头。
有风吹来,却吹不乱凝聚的志气,吹不散升起的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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