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第二十七（一）（1/2）

春夜渐深，蜀中富庶，这夜中却也少了些人烟。卖小吃的摊铺早已熄了火，回去喝上一碗暖暖的咸粥。酒铺早已挑下了大红灯笼，只留下白铁的酒幌，在风中凌乱的飘动。

但这里毕竟是蜀中，总有些不安分的人会在这夜里欢快起来，就像是喝了美酒的醉汉，就像是聚福楼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

奇雅当然不是聚福楼的姑娘，但她却仍是有着不安分的心，所以她此时已经坐在聚福楼中，桌上摆着几样看着便让人口水直流的酒菜，一双竹筷却是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

在这个地方，又有谁是真的想要吃些东西的呢？

奇雅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是她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不起眼，这个锦绣山庄开设的地方，总会有太多山庄里的眼线，她只是一坐下来，便已经看到店小二打量的神情。

在这个地方，就算被店小二打量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里的古琴是蜀地最古拙的，这里的琵琶是川南最名贵的，这里的厨子是岷江上最有名的，这里的姑娘更是天下最多情的。

高台明镜，雕栏玉砌，琴师长满老茧的手正在拨弄出天籁般的音节，几个温柔美丽的姑娘翩然而舞。

曼妙身姿之中，一个女子一身红衣，和乐而歌。她的歌声清明如皓月，朗朗如江波，看似琅琊于高台，却更胜仙子之凌波。

奇雅很清楚，如果一个女子有这样清雅脱俗的声音，那么她的容貌便一定也会嫣然无方。可是这样的佳人，却宁愿用一方丝帕遮住了自己的脸，只叫人听到她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便已让人久久难忘，只是那方丝帕却并未遮住佳人的眼睛，那是一双足以让人至死难忘的眼睛。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消一眼，奇雅竟已然觉得浑身冰冷，一种寒意从指间掠过了心中。

这世上没有人会有那样的眼睛，也没有人会有那样的歌声，除了——楼旻穗。

战坤所说的人必定是她，而她，究竟来了多久。

奇雅猛然想起自己竟然忘记向阿福询问旻穗的情形，一颗心骤然漏跳了半拍，她无法预知旻穗为何而来，又是否会在这多事之时，再添波澜。

歌声纵然美妙，奇雅却觉得等待就是一种煎熬。

她希望旻穗快些走下高台，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她，可是，又能从何问起呢？

奇雅不由苦笑，她不知道自己与旻穗还能否算得上朋友，相视而笑的时候是否能够道一声寒暄。

川妹多情，高台上美丽的姑娘仍在曼妙生姿，而那红衣歌者却突然消失不见，仿佛在一瞬间，那笙歌之地变少了一份灵性。

奇雅再无心台上的歌舞，慌忙起身，却突然发现一个人早已站在她的面前。

那人一身白衣，灵动柔美，她笑起来很好看，任何人都会被那样的笑容所打动，就像是阳春三月的太阳，终能融化掉寒冬的冰雪。

奇雅并不认识这姑娘，忙笑道：“姑娘找我有事？”

“你叫李奇雅？”那白衣姑娘却也在上下打量着奇雅，美人遇到美人，总会少不了一番比较，这比较纵然是在旁人的眼中，却也在美人们的心里。

奇雅点了点头，笑道：“不知姑娘贵姓？”

“我叫吉言，那边有位朋友想请你喝茶。”她纤细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拉起了奇雅的衣角，带着她在人群中缓缓而行。

有这样美丽的姑娘带路，总是件得意的事情，但此时奇雅却没有那一番兴致，大堂内人群息壤，却始终不见旻穗的身影。

但吉言总算是给奇雅带来了些好的消息，至少她面前的这个人，却是她再想见不过的人。

楼禧恩依旧玄色衣衫，多日不见，他仍旧神采飞扬，只是身边少了星夜，却多了个皮肤黝黑的大汉。

奇雅的记性并不算太好，但总觉得与这个大汉有几分相熟，不免多看了几眼。

“你的朋友我帮你带到了，不过近日她的名头可真是响当当呢。”吉言见到老友相聚，却不禁出言讥讽道。

禧恩却并未理会，忙向奇雅温和一笑，道：“多日不见，你还好吧？”

奇雅见到禧恩，心中疑惑这兄妹是否同时而来，若是同来，却又不见旻穗，想要开口询问，却看到禧恩一脸温和，仿佛并没有看到那台上的红衣女子一般，便只能笑道：“还好，只是不知何时，你的身边又多了这些朋友。”

禧恩闻言，舒心一笑，道：“这姑娘叫做吉言，本就是个不省事的丫头，这位——”他看向藤奎泰，欲言又止。

藤奎泰忙道：“在下藤奎泰，今日与奇雅姑娘相见，不胜荣幸。”

“原来是藤家的公子，失敬，失敬。”奇雅心下仍旧疑惑，却也礼貌寒暄。

藤奎泰摆了摆手，却不失大家子弟的威仪。

奇雅本有太多疑问想要开口，却一直看着禧恩一派气定神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讷讷道：“禧恩，从前并未听你说起要来这里，不知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禧恩仍旧温和笑道：“我本想着做些自己的事情，却不想有人相邀结伴同行，便也无奈来到这里。”

奇雅看了吉言一眼，忙笑道：“吉言姑娘面生得很，不知是否也来自江南？”

吉言摇了摇头，道：“我自京城来。”

奇雅笑着点了点头，道：“天子脚下，果然人杰地灵，不知姑娘来到蜀地，可是为了聚福楼的盛会？”

禧恩闻言，肩膀突然抖动了一下，但却很快恢复了温润的神情，只是那平日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却微微泛起了苍白之色。

一直在身边的藤奎泰，自然看到禧恩的犹豫，突然开口道：“不知今日这聚福楼内可有空房间，我想，我们三个人今晚恐怕要住在这里了。”

禧恩勉强挤出了一丝礼貌的笑意，慢慢道：“不若我去问问店家，若是有空房间，我们便住在这里吧。”他的声音冰冷得令人窒息，仿佛湖底的寒冰，瞬间堵住了这世上一切温暖的东西。

禧恩缓缓站起身，却不忘看了奇雅一眼，又只是一眼，奇雅却已读出了不同的东西。

也许这世上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叫做友情。但是奇雅从朋友的眼睛中，却隐约读出了一种背叛。

奇雅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禧恩，而那个人却面色苍白如纸，缓缓地离开了奇雅的桌子。

奇雅身边，藤奎泰与吉言相对而坐。

奇雅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危险，一种陌生人之间的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