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第十三（二）（1/2）

长街依旧，人烟稀少，这个没有集的日子，人们总是愿意呆在家里的，不论这个寒冷的天气里，家中是否温暖，但都是自己的家，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找到的家。

阿福轻轻关上别院的门，迈步跟在了旻穗的身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这个世道的弃儿，没有归宿，没有家，无端的凄凉利刃般窜了出来，此时，奇雅到底在哪里呢，她是否平安呢？

“我对这里并不熟悉，阿福你带路好不好？”旻穗歪头问道。她一身大红的藏袍，腰中斜挂着小巧的牛皮水袋，看上去英武不凡。

阿福轻轻点头，顺手指了左边的街角，道：“从那边找起吧，那晚我们就是沿路离开的。”

旻穗也不在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阿福的身边。

“你这样急着找到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阿福随口问道。

旻穗沉默半晌，道：“有些关于我哥哥的事情，我想当面问问她。”

阿福沉沉叹气，道：“那日我虽不在他们二人身边，但还是知道些只言片语，楼堂主心中最放不下的便是你，所以我贸然劝你一句，还是早些回家吧，至少在江南，合堂会保你的平安。”

旻穗静静聆听，久久道：“阿福，有的时候，我是说有那么一刹那，你会觉得人活在这个世上，好像都是被神安排好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阿福摇头，道：“我从未想的那样远，只是每日都会默默祝祷，希望我所关心的人事都能平安。”

旻穗不置可否，只道：“我觉得我这一生应当是有所因由的，今日种果，明日便会有所得，所以有些事情既然开始了，我便会义无反顾地做下去。”

“一往直前的人，我向来很钦佩，只是希望你不要找错了脚下的路。”阿福停下脚步，转头一笑，“我知道你和小姐一样，都会活得很好的。”

旻穗望着阿福的笑脸，也笑着看着他，这个绝色倾城的女子那般真诚单纯的微笑，看得阿福似乎有些痴了。

“怎么还不走？”旻穗敛住笑意，催促道。

阿福摇摇头，抬手指了指身边的铺子，道：“有个故人在里面，我去打个招呼——”说着，便迈步走进了屋子。

“哟，小伙子你这么快就来了！”那掌柜见到阿福，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大哥，你和我说的那个姑娘我找到了。”阿福笑着对掌柜说道。

掌柜闻言，好生欢喜，他向阿福身后看去，旻穗一身红装，婷婷而立。他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姑娘，但这世上有生的这样好看的人，我还是从未见过。”

阿福转头看了旻穗一眼，她正一脸不解的看着他。“我知道，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说着，阿福将一个巴掌大的木牌放到了柜台上，“那个姑娘有事情来不了，知道我来镇上，便让我帮忙把那件衣服取回来。”

掌柜仔细核对了木牌，变点头将昨日的包袱放到了柜上，催促道：“衣服在这里，你帮那姑娘看看。”说着，便要将包裹解开。

“哦，不必了。”阿福伸手拦住了掌柜，顺便将那包袱掀开了一角，看了看里面的锦缎光华明艳，便点点头，道，“正是了，我代那姑娘谢谢您。”

那掌柜摆摆手，道：“做生意的本分，不必言谢。”

阿福向他点头告辞，便同旻穗离开了铺子。

“这是奇雅的衣服？”走出几步，旻穗突然开口问道。

阿福拍了拍包袱，摇头道：“不是，小姐不知道这个东西。”

“那是你的衣服？”旻穗继续问道。

阿福又摇头道：“我一个下人，可穿不得这样的衣服。”

“那是谁的？”旻穗追问道。

阿福叹了口气，目光中渗出淡淡的痛苦，轻声道：“是青芽那丫头的，她人不在了，却嘱咐我帮她把这东西取来，不想因为小姐的事情一再耽搁，今日与你前来，便正好了了这桩琐事。”

“这是——什么样的衣服呢？”旻穗的心骤然漏跳了一拍，但仍强作镇定地问道。

阿福径自走着路，低头看着那包袱，道：“谁知道呢，这丫头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行为，小姐早已习惯了。”

旻穗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右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牛皮水袋，探问道：“那这东西你打算如何处置呢？”

阿福将那包裹斜背在身后，沉默了片刻，道：“不知道，还是等小姐回来，交给小姐吧。”

旻穗闻言，点头道：“这也许是最稳妥的做法了。”走出几步，她又突然唤住了阿福，“我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你能送我回去么？”

阿福转头看着旻穗，不由得皱了皱眉，似有些嗔怪道：“也好，我把你送回去吧，外面天冷，免得又病了。”

旻穗的步子越发踉跄，她指了个无人的巷子，道：“我走不动了，你扶我到那边歇歇脚，可好？”

阿福点头，搀扶着旻穗坐在街边的巷口，随即坐在她的身侧，让她斜倚在自己的身旁。

“出来这么久，你要不要喝些水？”旻穗解下牛皮水袋，递到了阿福的面前。

阿福向她一笑，摆手道：“不必了，天气冷，喝了冷水更加难受。”

旻穗摇了摇头，道：“哪里是冷水，出来时新沏的浓茶，此时应是暖的。”说着便又递到了阿福的面前。

走了许久，阿福确是口渴，犹豫了下便接过了水袋，茶香扑鼻，温暖可口，他不禁夸赞道：“真是好茶，看来江南的滋味都在合堂了。”

旻穗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这茶厚味清苦，不知你是否喝的惯。”

“不会——不会，这茶很香，我却好像在哪里见过。”阿福双目转动，头脑中不停的回忆着这茶得出处，但就在一刹那，那种思索却转变为了恐惧，甚至是绝望，他的目光冰冷死寂，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这茶是一个故交送给我的，江南合堂断断是没有此物。”旻穗双手抱膝，看着倒在地上的阿福，喃喃道，“你就这样冻死在这里，实在是可怜。”

旻穗的神情中有一抹落寞，但这样的落寞却如影随形的跟着她太久了，久到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感到这样孤单的。她跪在地上，伸手解下了阿福背后的包袱，慢慢将它打开，随即将那锦缎展在面前。

锦缎流彩，却绝不是嫁衣，只是——一件罗裙。旻穗拽着罗裙的手缓缓成拳，她低头看着对面的阿福，一动不动，孔洞的眼中惊恐万状。她站起身，搬起了地上的一块大石，冷冷的站在阿福的头前。

一个念头突然从旻穗的脑海中升起，也许砸死了他就一了百了，可是他真的会被砸死么？旻穗的唇边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于是她松开手，任那块石头猛然坠落了下来。

砰——地上的石板被砸出了一块白斑，那块大石也应声弹开了，一同弹开的，还有阿福的脑袋，他突然跃起，站在了旻穗的面前。

旻穗没有丝毫惊慌，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双美丽的眼睛冷若寒霜，她盯着阿福，就像是盯着一个死人。

阿福看着旻穗，也并不多说，拍打下身上的尘土，将牛皮水袋拴在了腰间，而后弯下腰仔细将那罗裙收好，裹好包袱背在了身上，而后，他迈步向外走去。

旻穗也不出声，只是紧紧跟在了阿福的身后，二人一前一后，默默走出了巷子。

“大哥——”阿福又回到了那个铺子。

掌柜早已等在原地，见阿福回来，便迎上去将包袱抱在了怀中，叹息道：“哪里有那个丫头，你走之后什么人也没有来，不怕你笑话，我还担心你骗了我的东西呢。”

阿福笑着摇了摇头，道：“大哥你待我如何，我怎会骗你，只是那姑娘没有如我预料一般回来，真是对不住。”

掌柜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她一天不来，我等她一天，一年不来，我等她一年，这是她的东西，便先替她收着。”

阿福闻言突然收了声，却只是苦涩的笑了笑：“我本以为只要我冒名将东西拿走，那姑娘便会找你来取，趁机讹诈你一笔银子，看来是我过于小人之心了。”

“怎么会——”掌柜一脸纯朴的拍了拍阿福的肩膀，就像是对自己的兄弟一般，道，“你也是帮我想办法找人，是做好事情，老天是看在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