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第九(1/2)
日上三竿,大雪已停,在这样冷得异常的年月,平湖竟然封冻了起来,万里雪域连在了一起,暖阳当空,照出了雪地一片莹润。
奇雅与阿福二人依旧并肩而行,阿福不住转头打量着一身男装的奇雅,目光中甚是不解。
奇雅看了眼阿福,又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笑道:“难得当个少年郎,自然要好好见见那个江湖上闻名的李秋水了。”
阿福闻言不再多问,悠然地走进了阿吉酒馆。
酒馆内,早已修整一新,时间还早,只是稀稀拉拉的坐着四五个人。
奇雅依旧找了个临窗的座位,捧起一碗热腾腾的奶茶。
板弦悠扬,顿挫明快,满面皱纹的老者依然远道而来。歌声哀婉绵长,苍老的面容中仿佛写满了忧伤的故事。
老者的声音仿佛比前月更加沙哑,弯曲的身形瘦小单薄,仿佛残年风烛中,早已天命皆知。他缓缓走到奇雅的桌前,轻声吟唱。
——
雪山脚,桃花树,美人倚砖墙。
统嘎急,铜钦叹,何处葬情郎。
伽达山,七宝聚,谁得真菩提。
千山雪,万丈湖,马蹄踏庙堂。
白玉刀,绛红袍,千军斩恶狼。
时得意,失意时,叹息埋恨冢。
——
奇雅坐直了身子,却冷不防从腰间抽出了白玉短刀,用力掷在了桌上。
砰——刀尖闷声插入木桌,白玉刀柄轻轻摇晃。
那老者一惊,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短刀,随即笑笑停住了歌声,而后浑浊的眼睛看向奇雅,那神情仿佛不解却又有些失望。
奇雅身边,阿福仿佛轻轻叹息。
那老者终于别过脸去,小心收起板弦,缓缓离开了酒馆。
当音律不在的时候,这酒馆也失去了阳春白雪般的和洽,零散的客人开始说着市井的流言,一切仿佛又不曾改变过。
“我以为他会是李秋水。”奇雅有些失望,对阿福低声说道。
阿福轻轻摇头,却皱眉道:“他虽不是,但总觉得的确是为我们而来。”
“如果我们再遇到他,不论在哪里,我都会请他坐下来喝杯茶,然后听他把那歌曲唱完。”奇雅远远看着那老者的背影,托腮道。
酒馆外,四个骑马的大汉快步走了进来,最前面的依旧是一个红脸的大汉——霍启,只是他的身后,没有了那个管事先生般的伙伴。
霍启站在长柜前,目光扫到奇雅桌上的白玉短刀,突然满意的一笑,得意道:“李秋水这东西果然办事牢靠。”说着,他大步走到了奇雅的面前,捡了个长凳坐在了对面,他的身后,三个大汉抱肩而立。
奇雅早已听到了霍启的话,她看着他,眼神似笑非笑,道:“你也认识李秋水?”
霍启道:“我们认识很久了。”
奇雅点头道:“他让你找我做什么?”
霍启冷笑道:“当然是拿回我们的东西。”
“什么东西?”奇雅挑眉道。
霍启伸出手,敲了敲桌子,道:“就是这把刀。”
奇雅伸手拔出了那把白玉短刀,平放到了桌上,右手依旧紧握刀柄的白玉,恨恨道:“路不拾遗,也要看那东西是怎样遗失的。”
霍启闻言,他的脸仿佛更加赤红,每个人都能感到一种暴戾的怒气,咬牙道:“偷东西也叫做遗失么?”
“从尸身上拔出的东西,也叫做偷来的么?”奇雅绷紧嘴唇,毫不示弱。
霍启一愣,随即敛住怒气,闷声道:“这把刀,你从何处得来?”
“你来到这里,只为了找我要回这把刀?”奇雅反问道。
霍启豁然站起身,俯视奇雅,逼问道:“这把刀是不是你偷走的?”
“李秋水告诉你,我偷了这把刀?”奇雅依旧不回答。
霍启攥紧了拳头,字字低沉却语气生硬,“我劝你乖乖回答我的话,若是把刀还给我,也许我会饶你一命。”
“既然刀是你的,为什么不看牢自己的东西?”一旁不语的阿福,突然开口道,“有人用这把刀杀了我们的伙伴,若是质问,是不是应该轮到我们?”
奇雅侧头看着阿福,毡帽之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霍启,尽管目光被帽沿遮住了大半,但气势却更胜霍启。
霍启身后三个大汉已经握紧了兵器。
“把刀还给我——”霍启一字一顿,额头青筋崩露,他伸出手想要夺过短刀。
阿福抬手,先一步压住了刀背,淡淡道:“我们坐在这里,是因为李秋水请我们在这里等他,你若是想知道这把刀的事情,也只有陪我们一起等。”说着,他从奇雅手中横握短刀,竟然将刀身侧向插入了桌面之中,仅留的白玉刀柄,横隔在他与霍启之间。
榆木桌面最是坚硬,刀身插入桌子,竟然就像筷子插入了豆腐,没有丝毫滑动。霍启静静的看着阿福,许久,竟然坐到了阿福身侧的长凳上。“伙计,来一坛好酒——”霍启高声唤道。
时近中午,街上的积雪大半被扫到了路边的排水沟中,雪沫滚着寒风,长街上飘起一层迷离白雾。
阿吉酒馆没有了往日正午的熙攘,门外的伙计早已赔上笑脸,请客人到别家吃饭,酒馆内,客人们已识相的离开。
宽敞的酒馆内,顿时安静得吓人。
霍启的声音更是大的吓人,他拿来吃面的大碗,将酒倒满,推到了阿福的面前,“干了它——”说完,他也不等阿福回应,只是端起酒坛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将空酒坛顿在了桌上。
阿福笑着点点头,而后双手捧起面碗,一口一口慢慢将酒喝尽。
“李秋水让你们在这里等他?”霍启抹了抹嘴巴,顺手抓了把酱牛肉放到了嘴里。
“是,他已经请了两次。”阿福回答道。
“两次?第一次为什么没有来?”霍启问道。
“若是一个路人走到你面前,让你翻个跟头给他看,你可愿意?”阿福反问道。
霍启摇了摇头,道:“我会宰了他。”
“所以,他让我们来这里,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听话?”阿福耸肩道。
“那么这一次为什么要来?”霍启又问道。
阿福叹息道:“若是那个人穷追不舍,甚至以命相胁,你又会怎样?”
“那么我要好好想想,是他的威胁让我觉得害怕还是翻个跟头丢了面子让我觉得害怕。”霍启回答道。
“但我倒是觉得应当要好想想,如何让那个人永远的闭嘴。”阿福讪讪道,“所以翻跟头和来到这里等他并不是一样的事情,跟头翻过去就完了,可是在这里等这李秋水,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给我带来更大的麻烦呢?”
“你倒是把我说糊涂了。”霍启摇摇头,拍着脑袋道。
阿福摆了摆手,道:“李秋水告诉你今日一早来到这里,便可找到你的白玉短刀,对不对?”
霍启点点头,目光不经意扫过桌边插着的白玉刀柄,翦草纹饰灵动如飞。
“我来迟了,竟然让贵客久等,真是罪过——”后厨内,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他是李秋水。
李秋水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保养的却是极好,细白的脸上永远泛着让人无法疏远的微笑,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却修剪得极短。
“阿吉师傅?”奇雅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忍不住轻唤道。
李秋水笑着走到奇雅身边,找了个空的长凳作了下来,而后向阿福和霍启点了点头,又转头对奇雅道:“这次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奇雅皱眉道:“你到底是李秋水,还是阿吉师傅?”
李秋水低声笑道:“我是阿吉,我也是李秋水,难道这两个人不能是一个人么?”
奇雅绷直了嘴唇,平平道:“不错,阿吉可以是李秋水,李秋水也可以是阿吉,我只是好奇一件事情,究竟是哪一个可以让左右道人为他卖命。”
“都不是。”李秋水摇头道。
“能够让人卖命的,上天入地只有一样东西——钱。”霍启突然冷笑道。
奇雅看了霍启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看着李秋水,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白玉短刀在我这里的?”
“短刀出现必然连着人命,就如昨夜,左右道人竟也死在了此刀之下。”李秋水叹息道。
奇雅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短刀一眼,忙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昨晚我的确见过左右道人,但决没有杀了他们。”
“他们的确死在山中。”李秋水笑着看向霍启,“也正是左右道人死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把刀原来在姑娘这里。”
你这个畜生——奇雅咬了咬牙,死死盯着李秋水道:“秋水先生不提醒,我倒是忘了,左右道人似乎还提起了你以金子要他们绑我去见你,不想两位道人已死,匆匆一面相见便各自离开了,我竟然不知道离开之后发生了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不知这二位道人临死可曾与你相见,却因何不曾得救?”
李秋水的笑容僵在脸上,却平平道:“我并不曾得见,只是家丁报信,说是姑娘执刀与两位道人打在了一处,待我们前去的时候,两位道人早已死在刀下。”
“死在刀下?”奇雅指了指阿福身侧的短刀,道,“你可确定死在这把刀下么?想来二位道长也是江湖上不世出的高人,怎么这样轻易离世,不知你的家丁可曾见过些隐藏的高手,譬如那些在江湖上显赫一时,却又无故隐身于僻野的?”
“小姐——”阿福坐在一旁,看到李秋水面色有些发紧,便以目示意,轻轻摇了摇头。
奇雅却也不曾罢休,她突然凑近了李秋水,嫣然道,“奇雅倒是想知道一件事情,我与你素昧平生,为何数次要与我相见?”
李秋水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瞥了奇雅一眼,而后转头看向霍启,便不再答话。
“姑娘可知道李青芽?”霍启将手平摊在桌上,仔细的摩搓着拳头。
奇雅的目光霎时暗淡了下来,却淡淡道:“青芽是我的丫鬟,自幼跟在我身边,不知因何提起?”
“敢问姑娘可知道这把白玉短刀的来历?”霍启试探道。
奇雅看了李秋水一眼,道:“若是一些无稽传言,倒是今日第一次听说。”
“此刀白玉雕筑刀柄,主人必然非富即贵,不知你可曾听李青芽说过?”霍启又问道。
奇雅摇头道:“从未听说,更何况青芽与我本就深居简出,对于这种事情,恐怕无从得知。”
霍启点点头,看向李秋水,仿佛等着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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