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战坤第一(1/2)
斜阳,影长,西风卷苍茫。
满天黄沙中,如火的热浪随着日头渐渐隐却,大漠中只剩下绝望的荒凉。
金镖王老壮还在走着,他已经走了三天两夜,却仍没有停下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走出这大漠。
他早已整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最后一次喝水还是在昨天的傍晚,在一个早已老死的骆驼身边,成年的骆驼总会将大量的水藏在胃里。
王老壮到现在还记得骆驼胃液的味道,虽然那味道让他觉得恶心,但却无比的想念,毕竟能够喝上水,便意味着他可以多活些时辰,一直活到他能够到达大漠的绿洲——长乐地,那里不仅是大漠的绿洲,更是每一个渴望从大漠里走出去的人唯一的寄托。在那里,什么都可以被交换,食物、美酒、抑或是连京城都难得见到几个的美人。
王老壮今年三十二岁,身体强壮,他不想死,更何况他身上有可以用来交换一切的东西——黄金。
那些黄金足够他在长乐地醉仙梦死到任何时候,当然,他会先要上一桶热水,舒服的洗个热水澡,没有人能够明白,泡在一桶热水里,对一个长途奔波了五十一天的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王老壮已经走了五十一天,这五十一天里,他不曾休息过片刻,日出则行,日落便找一家客店倒头睡去,当然在前四十八天里,却有十三个兄弟与他同行。
五十一天前,幽州长旗镖局推掉了半年的生意,挑选了十四名最为精干的镖师,要跑一趟先下皆知的大买卖。
他们长途奔袭,直穿大漠,却只剩下王老壮一人而已。
天边日落,远空中只剩晚霞。
王老壮抬头,却发觉自己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晚霞,猩红一片,大漠仿佛就这样让烧了起来。他低头,伸出自己的手,那手指节突出,暗黄的老茧显得格外刺眼。
王老壮将那只手举向了天空,指缝中透着缕缕红线,就像那一晚的血线,十三条人命顷刻间灰飞烟灭。
王老壮眯起了眼睛,他的眼中却升腾起浓重的杀意,一如那一晚的决绝。他慢慢放下手,人影挡住了满天的红霞。
一个少年,怀抱长枪,背对晚霞,沙丘上映出了他修长的身影。沙谷连绵,晚霞喷吐,那少年站在黄沙之中,一如怒目的罗刹,蓦然执行审判的特权。
王老壮的手已然摸上了怀中的金镖,指尖碰触到冰凉的刀刃,他突然安心的笑了。“你在等我?”他问道。
那少年摇头。
“那我可以走了么?”王老壮挑眉。
年少年又摇头。
王老壮笑了起来:“看来你是个别扭的人,即不在等我,又不让我离开。”
少年长枪一立,叹息道:“我也觉得我是个别扭的人,是个让别人觉得别扭的人。”
“你用枪?”王老壮问道。
那少年点头:“我知道你叫金镖王老壮。”
“我的金镖之下从不死无名的鬼。”王老壮冷笑。
“从没有例外么?”那少年问道。
王老壮摇头。
少年笑道:“我的长枪只要一种人的命——从不例外。”
“什么人?”王老壮又问。
“不义之人。”少年回答的老实,“若是一个人为了钱可以杀了与自己同甘苦的兄弟,那么这个人就是不义之人。”
王老壮的金镖已然蓄势待发,但他的眼中依然沉寂,那金镖是他得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轻易出手。
“若是有人原意和你分享那笔钱,还算不算不义之人?”王老壮仍不死心。
那少年一笑,“的确不能算,与他比起来,我更算不义之人。”
王老壮叹息道:“可惜,我并没有你的爱好,我不喜欢杀不义之人。”
“但你却不是个聪明人。”那少年摇头道,“若是杀了那不义之人,我便可以得到全部的钱,何必与人分享?”
王老壮冷笑道:“你也同样不是聪明的人,若不愿分享那钱,就要用命去赚,也可能一个子儿都得不到。”
“二十万两黄金的兑票,又不是散碎的银子,自然只有一张,难道撕成两半我们两个人一人一半么?”那少年淡淡道。
若是被人知道了你的底牌,谈判总不会顺利的。
王老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杀气渐渐升腾,他的金镖仍没有出手,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远处,大漠划出的天际已经模糊,最后一抹烟霞仍不舍黄沙的留恋。烟霞终将会沉下,天空与大漠终将陷入黑暗,没有天地的界限,没有远近的界限,就像苍茫大漠从没有日出日落一样。
但这世上,留恋的又何止那一地黄沙,王老壮也在留恋,留恋那远处的长乐地,留恋自己曾经想到过的希望。
这一战,他有太多牵绊,太多留恋,再也没有三天两夜之前的那种决绝。他犹豫,他也害怕。
也许是害怕二十万两黄金铺筑的梦太易惊醒,也许是怕大漠的黑夜太难出现光亮,也许是怕那少年手中的长枪。天地混沌的那一刹那,王老壮的金镖已经出手,那是他一直等待的机会,当黑暗聚拢大漠的时候,金镖便会如幽灵一般夺人性命。
但金镖毕竟是人掷出的,也会有人的犹豫和害怕。
最终,黑暗中闪亮的不是金镖,而是长枪划过的血沫。
江南合堂,百年江湖名门。三十一家钱庄,坐拥江南最为庞大的财富流通脉络,没有人去关心财富是怎演聚集的,人们只是知道,需要银子的时候,便可以找到江南合堂,那里总会有自己想要的,不论是多少。
春日,江南,无边意境,一年中最好的时光,就如人生最好的年华,只需想到,便会让人无限憧憬。
春日里,最美丽的花开得正旺,仿佛如约而至,又仿佛不期而遇。
楼禧恩就坐在桌前,坐在花朵的周围,他却没有赏花的心性,目光正垂在桌上的一迭信笺——
腊月初四,长安,三十万两白银
腊月二十,京城,五万两黄金
正月十五,平遥,十七万两白银
正月十七,幽州,二十万两白银
……
“自腊月初四到今日,共计十三张兑票,合计一百三十一万两黄金。”楼禧恩对面,星夜抱肩而立,低垂着眼睛,同样看着桌上的信笺。
“是谁?”楼禧恩皱眉。
星夜摇头,“看上去没有丝毫的联系,就像是江湖上的劫掠。”
“不可能,每一笔兑票都不是小数额,不会有人大张旗鼓地四处宣扬,更何况江湖上大价钱的买卖并不少见,丢的却是咱们江南合堂的兑票。”楼禧恩手指拨弄着桌边的算盘粒子。
“有一笔二十万两黄金的兑票,丢的倒是蹊跷。”星夜笑道,“幽州长旗镖局年前走了趟暗镖,不想护镖的十四个人有十三个死在了路上,却有一个死在了大漠里。”
“大漠里?”禧恩挑眉。
“看样子应该是他侥幸逃走了,却在几天后被人找到了,便杀了灭口。”星夜道,“幽州长旗镖局的人找到他尸首的时候,发现他的死法和另外十三个人不同。”
禧恩突然冷冷一笑,道:“也许他本不想和别人死在一起。”
“当胸一击,顷刻毙命。”星夜看着禧恩,叹息道,“杀他的人,用的是一支长枪。”
“长枪?”禧恩抬头,看着星夜,他的身后,长街上人群熙攘,石板路映着太阳的金光。
“长枪本是马上兵器,若是近身相搏,总会吃亏些,更何况他要杀的人善使金镖,长枪应该不能轻易占得便宜。”星夜摇头。“十三张兑票,每一张都丢的像是江湖抢掠,为什么只这一次,惹人怀疑呢?”
“也许,他想让别人知道,他拿着一支长枪。”禧恩突然笑了,却笑得很奇怪。
“若是这样,他大可以每一次都用长枪,江湖上知道他的人会更多。”星夜又摇头。
“他并不想让江湖的人都知道他。”禧恩摇头。
“那他为什么要用长枪?”星夜不解。
“长枪只是一个标记,只要他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便会拿出来。”禧恩目光笔直,他看向门外,熙攘的街道上,有一支长枪。
石板乌黑,长枪闪亮,少年绛红长袍,持枪而立,他的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此时正看着禧恩,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他看到禧恩正在盯着自己看,便径直走进了院子。
禧恩起身,院子里桃花开的正艳。它们总会在春天里开出第一抹嫣红,却等不及百花争艳,便早早的化作新泥。
总是带来春的消息,却不曾等到最灿烂的春色。
阳光照在少年的脸上,他的皮肤黝黑发亮,棕色的头发略略卷曲,右耳上戴着一颗湛蓝的宝石,那宝石就像他的眼睛,明亮却有种神秘的深邃。
“你是楼禧恩?”那少年问道。
禧恩点头,“的确是我,不知道我该怎样称呼你?”
“战坤——”那少年淡淡道。
禧恩看了看战坤手中的长枪,道“你想兑换二十万两黄金?”
战坤一笑,将另一只手伸到了禧恩面前,轻声道:“我手上何止二十万两黄金,这些黄金白银的兑票加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三十一万两。”
十三张兑票,江南合堂的大印清晰可见,阳光下,红色的印泥刺眼的就像人的血。禧恩看了看兑票,又看向战坤,冷冷道:“你想要兑换?”
“一百三十一万两黄金,就算用牛车拉,也要从街头排到街尾,楼少爷可曾见我身后有车马?”战坤轻轻一笑,不慌不忙地将兑票放入怀中,“兑票本就是一张纸,靠的便是江南合堂百年的声誉,今日前来,不知道楼少爷能否请我到屋内喝杯清茶?”
战坤长枪一立,竟将枪柄插入桃树下的泥土中一尺,而后他双手抱肩,望向楼禧恩。他知道他一定会让自己走进屋子,手上捉着别人把柄的滋味真是很好,更何况面前的这个人是楼禧恩,这个甚至可以说拥有整个江南的人。
但是这一次,战坤错了,他高估了自己,或者轻视了楼禧恩。
“既然手中有兑票,便是江南合堂的贵客,可惜此地并不是茶楼,怕是没有好茶招待,不如我请你去白堤上的邀月楼,品一品今年新培的清茶?”楼禧恩笑了,仿佛整个局面都以在他的掌控之中。
本来他是害怕的,一百三十一万两黄金相当于朝廷一个半月的岁入,对于江南合堂同样不是一笔小的数目,如果其他钱庄暗中连手,如果有人真要在三天之内兑换成黄金,那么对于江南合堂甚至是对于整个楼家都是冲击,因此,他害怕。
但是,当这个少年持枪而来的时候,那些害怕就毫无踪影了。有的时候,让人恐惧的并不是事情的结果,而是等待结果的过程。更何况,当看到这少年的那一刹那,楼禧恩便知道,兑票不过是个引子,那少年并不是为了金子而来。
所以楼禧恩站在那里,目光勇毅,不曾恐惧亦不曾示弱于人。他要激怒战坤,他要知道战坤的来意,所以绝不会听从战坤的任何一次要求。
战坤愣了一下,抱肩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喃喃道:“你可知道,只这一杯江南合堂的清茶,便又让我要给那个人多做两年的苦力。”
禧恩闻言不禁笑道:“英雄少年,你本就不是能轻易听命于人的,这两年苦力你若不愿意,也不会有人用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去做的。”
战坤点点头,“你倒是很了解我的脾气,既然我自己的方法行不通,我便用我家主人教给我的办法。”
“你家主人?”禧恩挑眉,似乎听得尽兴。
“我家主人说了,楼禧恩必定不会听我摆布,他会找机会激怒我,让我自己说明来意。”战坤叹息道。
禧恩轻笑出声,摇头道:“你家主人倒是我的知己,如果他前来,我倒是愿意请他尝尝江南合堂里的粗茶。”
战坤摆了摆手,道:“他既然让我前来,自己必然是不想露面的,他让我带给你三句话。”
禧恩嘴角轻轻扯动,但依然笑着问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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