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歌舞（2/2）

“这里明日再拾掇吧，我乏了。”六娘扶着桂姑姑的手朝绿玉轩那边去，步履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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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妃赵岚从凤坤宫里截走了皇帝，这一夜自是侍奉地细心妥帖。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日夜里皇帝竟又翻了赵岚的牌子，如此连着两日宿在了景阳宫里。陈清并不痴迷女色，从前在东宫的时候就不常临幸妻妾，后来登基称帝，一月翻牌子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连着两日翻同一人的牌子可真是稀罕事。

宫内上下自然对荣妃侧目而视。

赵岚春风得意，一时去景阳宫里拜访的人也多了起来。寻常嫔妃们畏惧她的身份宠势，曲意逢迎的不在少数，只是从前在东宫时就和她争宠生怨的姚嫔和林贵人两个，就不是那么服气了。

姚嫔尚且咽不下这口气，身为正宫皇后的六娘自然气闷难忍。然而宫里的日子不如意者十之**，六娘不敢在这个时候扫了皇帝的兴致，只好忍气吞声。不料几日之后，竟又传出皇帝将赵岚的父亲、三品的淮南总督赵大人加封为从二品威武将军的消息。

一时间赵家煊赫起来，荣妃赵岚风头正盛，六宫嫔妃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皇后娘娘位正中宫，怎么能让荣妃娘娘越了过去？”姚嫔跪在冰凉的寿山石地砖上，抬眼望着六娘不忿道：“皇后娘娘，臣妾这话是说得不合规矩，可是，娘娘您要早作打算啊！”

九月份的暑气已然缓缓消散，这一日六娘看天气好，便吩咐了尚宫局女官们过来将寝殿从绿玉轩搬回主殿庄仪殿。哪知姚嫔和林贵人两个倒早早地过来请安，进来便急急地将近日荣妃在宫内的举止抱怨了一通，直言荣妃目无尊长，有逾越皇后的嫌疑。

六娘端坐着，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本《儒林广志》，对下头姚嫔两人的聒噪仿若充耳不闻。半晌，她才轻轻叩了叩扉页，挑眉道：“荣妃貌美，又有能干的父兄，得皇上疼惜是常理之中。就因着皇上多宠了几日，在姚嫔眼中倒是连本宫都越过了，怕是小题大做了吧。”

六娘的神色并不温和，她心中清楚地很——姚嫔无力和荣妃抗衡，却又不甘心落败，竟到凤坤宫里来挑拨。想着坐收渔翁之利，竟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荣妃娘娘是什么性子，娘娘在东宫时就知道了，那样的人，一朝得势就不会将旁人放在眼里。”姚嫔一壁说着，一壁小心翼翼去窥探六娘神色：“圣上进后宫七次，四次都是在景阳宫里的。我们几个身为妾室，名分在荣妃之下，也不敢有怨。只是圣上连凤坤宫也……”

“连凤坤宫也不进了，外人瞧着，怕也觉着我这个皇后让荣妃压在了头上。”六娘轻慢地接了一句，声色听不出喜怒。姚嫔垂头不敢再说了，还是后头林贵人讷讷道：“婕妤娘娘这几句话不中听，到底……到底是实情。”

“本宫知道了。”六娘缓慢道：“你们清早来给本宫请安，也劳累了，都下去吧。”

姚嫔暗自和林贵人对视一眼，心内都有些惶恐。

半晌，还是姚嫔先磕了个头，道：“臣妾二人叨扰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恕罪。”这才站起来告辞了。林贵人紧随其后。

殿内六娘才是累了。她揉了揉胀痛的脑仁，昨夜一场秋雨，打得窗棂叮咚作响，她是一晚上没睡好。清早又让姚嫔两个吵起来了，这会儿真是浑身疲乏。

其实姚嫔的话不无道理，赵岚是什么人？一旦得势便不会放过机会，真将她这个皇后踩在脚下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姚嫔想得也太简单了……

赵岚得势难道真的是因着中秋夜宴上的一舞惊鸿？

若陈清是个贪慕美色、胸无点墨的昏君，六娘还相信几分。可陈清又是什么人？性子冷漠，女人只是消遣的工具。

中秋夜宴上赵岚得了他青眼，怕也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能够将赵家提携起来的契机。南安郡王领兵离京，陈清不敢再指望冯家了，他只能扶持自己的嫡系。赵岚的父兄又是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

后宫嫔妃们所嫉恨眼红的赵岚，也不过是家族崛起的一枚棋子。而可悲的是，怕是连赵岚自己都看不透自己的价值。

六娘阖了阖眼睑，赵岚精致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过。

赵家并不是传承千百年的望族。赵岚的祖父赵衡，原是一介草民，年幼时因家乡发了水灾从淮南到京城逃难，机缘巧合进了韦太后的娘家做短工。旁人打短工、做佃农，不过是养家糊口的营生，这赵衡天生长了一把力气，又是个有志向的，渐渐展露才干成了韦家护院的壮丁。

赵衡在韦家做了十多年的护院，做事兢兢业业，又头脑精明，最终了家主的信任。到了韦太后出嫁成为太子妃的时候，已经在家主的安排下和丫鬟成婚的赵衡，拖家带口作为韦太后的陪房一同进了东宫。

赵衡在韦太后身边一点一点往上爬。也是他命中富贵，在不久之后靖康之难中，他舍身救主，在永康帝登基后从一个小小的七品侍卫被擢升为淮南正六品校尉。

赵衡是韦太后的心腹，多年来一直受到韦太后提携。他本人又能干，很快在淮南地界步步高升。他病逝的年岁早，好在他留下的三个儿子都是有能耐的，其中最为果敢勇猛的二子赵澜受韦太后赏识，一直做到了从三品的淮南副都督。

赵家凭着武艺军功发家，根基浅薄，没有底蕴，受到京城贵族圈子的排挤。但所谓盛世文臣乱世武将，赵家这样的一家子莽夫，倒是被韦太后和陈清视作左膀右臂。陈清新帝继位，正是用人之际，自然将忠心耿耿又有能耐的赵家提了上去。

赵家发家至此，名利双收。外有武将子孙承袭家业，内有一个争气的女儿做了皇帝的荣妃，实是光宗耀祖了。

而相比之下，宁国府这样的文臣在混乱的局势下，到底不如赵家。

六娘心内微沉。朝堂变幻莫测，宁国府不仅面临着圣上的猜忌，也面临赵家这样后起之秀的威胁。宁国府的姻亲许家同是将门，但许家和太后、皇帝没有旧情，不算是皇帝的嫡系。

赵岚是个有野心的女人，若真如姚嫔所说，她借着这个机会越过了中宫……

自己这个皇后，怕是又要走了韦皇后被刘贵妃压在头上的老路。

姚嫔是想着坐山观虎斗，但她那句话倒是没说错，自己必须早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