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冲喜（2/2）

云竹听出门道来了，眼神一闪，道：“娘娘是担心，这位镇国公世子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六娘点点头。

“中秋节前，传我十二妹妹进宫。”她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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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操办地比往年都更加隆重。

重要的是，陈清为了彰显贤君恩德，特意颁下圣旨赏赐凡八十岁以上老者每人五十担粮、五十两银；并允许朝中官员，凡祖籍不在京城的，可以沐休半月携家眷回乡祭祖；宫中所有嫔妃、宫女、宦官等，都能够借中秋团圆之际，与娘家亲眷见面。

这样的旨意自然令天下人普天同庆，感念皇帝恩德。

六娘召见娘家的亲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周家多年没有回过祖籍，也想要趁机往金陵走动。六娘与宁国府商议了，便让父亲携一众家眷回乡祭祖，自己只召了十二娘进来说话。

十二娘坐着轿子一路进到凤坤宫里。

虽然才刚进了八月，中秋节的喜庆气氛早已弥漫开来了。宫内四处悬挂精致的六角五福宫灯，廊前台下皆以金童玉女、阖家团圆的壁画装饰，甬道中槐树、杨树的枝叶上都用绣金的绸缎剪了花鸟的模样缝上，与四下盛开的菊花相得益彰。宫内本就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地，再这般布置起来，自然叫人看得瞠目结舌。十二娘进来的时候，就对眼前场景惊愕地几乎呆住。

好在她一贯小心谨慎，纵然心里想什么，外头绝不敢表露出来。忙低着头静静坐着，也不敢说话。一路上四周宫人知道她是皇后的妹妹，倒也恭恭敬敬。待到了凤坤宫里，又有四个宫女抬着步辇送她进去。

一直到了六娘夏日里所居的绿玉轩，十二娘才被宫人扶着下来，跪地行礼。六娘忙道：“你腿脚不好，不必跪了。”一旁云竹上来搀起来，捧了椅子给她坐。十二娘小心坐下，低眉顺目道：“臣女身有残疾，进宫来怕给殿下丢脸，还好殿下不嫌弃。”

十二娘周佩莲今年才十二岁。正因着残疾，从前许氏绝不会带她进宫来。

六娘微笑道：“你是我的妹妹，我又为何要嫌弃你。”又叹道：“十二妹妹眉目如画，性情又好，若不是因着身上不好，早该挑一个样样出挑的夫婿。”

周佩莲垂头不语。

她半晌没有动静。六娘正准备再问问家中赵夫人的身体，却见周佩莲突地从椅子上扑下来，跪在地上道：“臣女身份卑微，又是个瘸子，自知上不得台面。臣女求皇后娘娘看在臣女和您同父异母的面子上，开个金口，至少给臣女留一条小命吧。”

她并没有哭，然而话语中的冰霜已经令六娘侧目。六娘不由道：“有什么事起来说话。是许嫁的事情吗？”

周佩莲不敢起来，低头道：“臣女这幅样子，给人冲喜也不算委屈了。只是……韦家的世子若只是病重也就罢了，他……他患的是痨病。臣女不怕守寡，但臣女也不想死……”

六娘明白了。

难怪镇国公府能看上瘸了腿的十二娘。

果然这就是里头的隐情了。

“十二妹妹，这是祖父的决定，也是宁国府的决定。”六娘轻声道：“如果你不肯嫁的话，总要有人去和韦家联姻。我虽然是你的姐姐，但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

十二娘咬着牙齿，手指抓得有点紧。

六娘看着她心里有些不忍，到底又开口道：“在这件事情上，十二妹妹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

十二娘明显松了一口气。她跪着道：“臣女嫁给镇国公府的世子是没有活路的。只要不是要死的事情，臣女做什么都愿意。”顿了顿才道：“臣女听说，镇国公大人的原配夫人很早就故去了，镇国公大人此前想要再娶，定亲的人家又出了变故……一直耽搁下来。”

六娘听着这些话心里酸楚。

为了求一条活路，连这样的出路都可以接受了。

“可是镇国公大人已经年过四十了。”她忍不住道。

十二娘又不说话了。过了许久，她喏喏道：“臣女……臣女还有一个同母的弟弟在府里，臣女不敢拂逆府里的意思。”

“我知道了。”六娘点头道：“你回去吧。”

十二娘听着这句没有定论的话，心里自然不安。然而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任凭宫女拉着她起来，抬上了辇车。

“娘娘？您真的要帮十二小姐？”云竹轻声道：“您帮不了她，咱们府里总要有个人嫁过去的……不是她又是谁？而且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韦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想要嫁给韦家世子冲喜、借此攀龙附凤的，可不止咱们一家！”

“不一定是十二娘。”六娘只是道：“我这个十二妹妹，虽是个残废，但还有些心志。这么个人送进韦家里总觉着有些浪费了。”

云竹笑道：“娘娘有更好的出路给她？”

六娘望着天边烈焰一般的霞光怔怔出神。过了一会子，道：“我总觉得……宁国府这样下去不是上策。将府中的兄弟姐妹们全都和韦家之类的名门望族联姻，看着是能够为家族争取更多的支持和保护，但这样做恐怕并不是好事。我可不希望宁国府走了冯家的老路。”

云竹倒听不懂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六娘。

六娘却已经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她侧目对云竹道：“你今年都十八岁了，都是因为跟着我，才耽误了你。你如今也是我身边从六品的掌事女官，配给外头那些高门贵胄出身的子弟们，也不算高攀。”

云竹不料六娘提起这件事，不由腼腆道：“奴婢靠着娘娘就是了。”

六娘笑道：“有中意的人选，尽管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