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逼宫（2/2）

“废秦王妃携滢台皇女和三位皇孙在乾清宫外长跪不起。”云竹这样和六娘禀报道：“虽然成王败寇自有道理，但看到昔日皇子皇孙沦落到废为庶人的境地，到底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您是不知道，圣上虽然留下了废秦王家眷的性命，却将他们全部逐出秦王府，并褫夺了几位皇孙的黄带子……废秦王妃走投无路，才在乾清宫外哭求。”

秦王府一夜之间抄家，京城内人人噤若寒蝉。废秦王妃与一众秦王府妻妾子孙都沦为庶人，即将被遣送出宫。作为失败者的家眷，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除了斩草除根的暗杀，六娘想不出他们还会有第二个下场。

而事实上，太子也早已决定这样做了。

“李氏和几位皇孙虽然可怜，但是，如果这一次他们刺杀成功，那么现在处在他们这样境地的人就是我们了。”六娘伸手敲着小几：“我不会觉得兔死狐悲。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赢的人有更长的路要走，没有功夫悲春伤秋；输的人要献出生命，更没有余地也没有资格发出任何感叹。”

云竹旋即笑了，道：“娘娘说得是。便是从前风光显赫的刘妃，此时也不过是被皇后娘娘一杯毒酒赐死，草席一卷丢进了乱葬岗。刘妃的母族因受废秦王通敌叛国牵连，抄家流放，连五岁小儿都被押去了三千里之外的伊犁做苦力。秦王府一夜之间败了，可是除掉了东宫的心腹大患。另外咱们后院里头，原先的吕侧妃因着被太子怀疑勾结外党，这会儿也褫夺了封号，连个最末的奉仪位分都没有，直接送去佛堂里头关着了。殿下您如今可算能放松些了。”

六娘脸上倒是没有笑。她有些疲惫地按着自己的眉心：“我倒不觉得轻快。我嫁入东宫以来，难道还有哪一天能轻松度过么？吕盈袖瞧着是落到泥地里了，然而她性命还在，以她的性子难道能善罢甘休？更遑论那赵氏因着其父的功绩，又复位了侧妃了。只是我最担忧的还是朝堂上……”

朝堂中原先秦王的党羽都乱做一团，不过正是因为太乱了，妙莲之父、宁国公出仕右丞相的事情也被人拿出来说嘴，说什么是因为家中的孙女身为太子妃才……

提及朝堂，六娘便面上冷然，忍不住站起来怒道：“祖父为官大半生，出任从一品吏部尚书也有十七年了，还曾在五年前黄河洪灾、成千上万难民涌入京城险些酿成叛乱的大祸中平定各方，联合州郡知府和江南商贾开仓放粮安抚民心。祖父一生功绩卓著，如今位尊阁老绝不是凭着我这个所谓太子妃的裙带关系。我倒想去前头看看，是谁胆敢拿我祖父的声名说嘴。”

在宁国府一夜昌盛的背后，六娘并不能一劳永逸。

宁国公周景荣遭旁派弹劾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这个天下如今还不属于太子，秦王虽然死了，但其余的势力仍然存在着，而且日益成为更大的威胁。那么多党派的势力，他们当然不愿意看到太子党再次得到一个右丞相的关键位置。

太子的心腹，赵将军所率领的十五万淮北将士并没有离开京城。他们以“京城动荡，恐仍有刺客”的理由，成为始终威慑皇帝的力量。不过太子真正的底牌，应是远在北疆的旧部们。

太子曾经征战匈奴七年，受到北疆将领的拥戴。如今北疆没有战事，南安郡王领二十四万精兵在北疆长达三千里的国境线上驻扎着。除了这些守军们，幽州、云州等几个大城要地中都有重兵把手，其中将领大半是当初太子的旧部。他们既感念曾经受太子统领的恩情，也认为朝中众位皇子中，唯有太子是真正上过战场的血性将军，在储位斗争中自然以太子马首是瞻。

太子逼宫攫取权力、监国执掌天下，内有淮北驻军和朝堂上的文臣支持，外有边关将士，看似势力强横，无人可挡。但问题是，事实并不像其表面那样无懈可击。

太子党内部由于贵妃冯琴的原因，似乎出现了微弱却致命的裂痕。

冯家一直是太子心腹。就算冯媛死了，他们也不甘心屈居在宁国府之下，所以他们送了冯琴进宫。原本冯琴是要嫁给太子为侧妃的，但阴差阳错，冯琴成为了圣上的贵妃。

这原本也是一桩喜事……冯贵妃简直是圣上命中的劫数，这个年幼的庶女将圣上完全玩弄于鼓掌之中。这对太子党来说当然是好事。

然而，问题就出在冯琴本人身上。

由于不甘心做太子手中的工具，冯琴正在一点点脱离掌控。

冯琴挟天子以令诸侯，她为所欲为，而太子党对她无能为力。

所以太子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冯琴最终会背叛太子党，成为他的政敌。这意味着太子将失去冯家的力量。

太子的确曾在北疆征战。他和冯将军互相提携，但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和冯家站在对立面上……

天知道北疆的势力会如何瓜分。

“正是因为南安郡王府不甚安稳了，太子殿下才会更加看重宁国府。”云竹宽慰道：“娘娘，您不需要担心。至少现在，在太子占上风的时候，再多的反对也无法击垮国公大人。”

六娘站着，她感觉到大腿一阵阵酸痛。或许是真的累了，她再次坐了下来。

“算了。”她说道：“外头是什么样子，我多少猜得出来。只是越是节骨眼上，怕越容易生事。你去递牌子出宫，让府中江姨娘进宫来为我讲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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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娘以遭遇刺杀后心神不宁的理由，再次传召了成国府里出家的江姨娘进宫讲经。

因为本朝皇族贵妇念佛成风，凡是德高望重的尼姑都深受皇家欢迎，静初师太作为太子妃看重的人，日常进出东宫自然不是问题。同六娘一样，其余几位皇子府中的女眷们也会刻意扶持出家人作为自己的心腹，利用这样的工具和娘家来往。

“娘娘经历生死劫难，这一回贫尼再进宫拜见娘娘，和往日时候又不一样了。”江姨娘温和地微笑道：“从前东宫受秦王掣肘，多有顾虑。如今京城中倒是以东宫为大，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六娘坐在江姨娘对面，二人中间横亘一座白玉棋盘，上头凌乱地落着数子。六娘以手支颌，秀眉微颦叹道：“师太说得轻松。若我现在真的能够高枕无忧，也就不必麻烦您进宫一趟了。秦王党羽土崩瓦解，但想要除掉他们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所以这一部分人仍然值得忌惮；而十二皇子那边……十二皇子入朝参政已有大半年了，因是小儿子，圣上额外宠爱他。他年仅十七岁，却野心勃勃，权谋手腕不如秦王老练，阴狠毒辣倒是甚于秦王。”六娘说着，身子趋前了些，问道：“师太，朝堂上多有小人攻歼我的祖父，是以秦王旧党为首还是以新崛起的玉妃母子党羽为首呢？”

江姨娘听着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贫尼也正想要将府中大人的话带给殿下。国公大人说，对宁国府来说，这右丞相之位，就算背负骂名也要搏一搏的。但是对您来说，您身为尊贵非常的太子妃殿下，这种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六娘听着，半晌笑了：“祖父不希望我参与朝堂斗争。也是，那毕竟是男人的天下。”

但是，身为太子妃，她其实无论如何都无法抽身而退的。

“至于您的问题，”江姨娘又道：“娘娘，目前来看，秦王党羽大多为了保住身家性命，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上与宁国府争锋；所以率先站出来弹劾宁国公大人的，是十二皇子殿下。十二皇子不过仗着圣上相信玉妃能够施展妖法助他长生不老，但作为后宫嫔妃，玉妃娘娘面临的最大敌人就是冯贵妃。十二皇子锋芒毕露，却每一步都走得不踏实。这样的人，不是太子的对手。”

六娘冷笑：“我知道这一点。只是这样的局势……”

“这样的局势也实在令人害怕。”江姨娘接话笑道：“太子得到今日的地位，说得好听些是正统所在，皇上年迈自然应由太子监国；然而说得不好听，怕就是威逼圣上退位了。正因为这样，太子如今虽然高不可攀，却最不稳当。稍微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

有可能颠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