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兵营乱（2/2）

六娘骑上马冲了出去。顺着漫天的黄沙，顺着低沉的号角，她往最危险的战火前线冲过去，营地很快被甩在了身后。

“杀，杀啊！是长毛子，他们用木排打仗，肯定是长毛子！”一位千夫长的嘶喊声传遍四处。而还有许多军官们焦虑地喊着：“敌军出现地毫无征兆，可见其潜伏隐蔽的功力，然而我方却没能及时侦查敌情啊！快，列阵，列阵啊！先锋队呢，往前打啊……”

然而正在将士们还不曾完成列阵、慌成一团的时候，百米远的前方骤然响起可怕的隆隆声。

那不是铁蹄的声音。在沙尘猛烈的翻卷并终于平息下来之后，六娘对眼前的情景惊恐到汗毛倒数——只见大约三十根左右粗重的、削尖的木排正结结实实地插在地上，那木排上头却……

插满了身着铠甲的兴隆营地的士兵们。

猩红的、喷涌而出的鲜血将他们附近的草地全部都染红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木排，一种事先埋藏在地底的陷阱，等待敌军触碰机关之后就会猛地弹出来，给予其致命的打击。

六娘虽然出身贵胄，见惯了上层圈子里草菅人命的把戏，然而作为一个后宅妇人，她所能接触到的还仅限于那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阴私暗斗。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战场上**裸的屠杀。

那太可怕了。

人和马的尸体都被穿在木排上头，甚至很多人被直接拦腰斩断。破碎的肢体丢得遍地都是。

“天哪，他们早就布置好了！我们该怎么办？”有人慌乱而绝望地道。

而下一瞬，一位身材魁梧的千夫长飞马而过，一刀劈下了那人的脑袋。千夫长高喊道：“往前冲啊！不过是死了百十号人，有什么可怕的！再有扰乱军心者，下场就如此人！”

好在兴隆大营作为拥军重地，这里的兵卒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倒也不会真的被这点人命吓傻。大家纷纷握紧刀剑往前疾驰。

只有六娘愣愣站在原地。她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她并不能很快从前头血肉纷飞的恶心场景中解脱出来。

身为一个混在千军万马中的女人，并没有任何一个兵卒来管她，每次打仗都会有这种事儿，女人孩子追到战场上面来……从来不会有人管，是她们自己选择了承受战争的风险，如果不慎丢了性命也是活该。

现实容不得任何人懦弱，即便是身为弱女子的六娘。

当第二波木排再次出现在地面上的时候，六娘几乎心神俱裂，她骑着马就想要往后方疾驰，远离这可怕的战场。然而这一次，面前出现的景象让她再也无法逃离。

鲜血与尘埃之中，有一个孤零零的男人骑着马立在距离木排仅仅数米的危险的位置上。他身边的人都死在木排上了，只有他还活着。他的铠甲是被血液染成的黑红颜色，手中的佩刀却插进了另一个人体内。

“陈清！”六娘高喊。

她催马疾奔过去，她一边跑一边流泪。

陈清没有时间回答她。他飞快地抽出佩刀，然后第二刀砍下了对面那人的头颅。那被杀的人从马上摔落下来，尸体十分倒霉地被飞奔而来的六娘座下的马再次狠狠踩了一蹄子。

“陈清，我过来了。”六娘跑得太快，以至于身底下那匹血统低劣的马并不能及时停下来。原本按照这样的速度六娘只能在陈清身边打个擦边球然后飞快地掠过去了，不过陈清倒是反应快，他一把揪起了擦肩而过的六娘的衣领，将她整个儿抓在空中。

“啊呀，你又欺负我……”六娘被勒得翻白眼，下一瞬又被陈清整个儿塞进了怀里。

“总算等到你了。”陈清抓着她：“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若是潜回后营里去找你可就麻烦了！”

“我人小力弱，能赶到就不错了。”六娘鼓着嘴道：“您总觉得我很麻烦吗？”

“有些时候很麻烦。”陈清的话让六娘的脸颊鼓得更厉害了：“比如现在。这个营地即将发生兵变，最惨烈的杀戮将来源于内部而不是外敌，所以呆在兵营里反而是最危险的，到了混战的时候我想进去将你找出来就难于上青天了。你明白了吗？”

“哦，原来是这样啊！”六娘这才吐出一口气，而随后不经意间的一瞥，让她再次失去理智尖叫起来。她喊道：“你，你在做什么？你方才杀的这个人，不是敌军，是大越国的将士啊！”

“他该死。”陈清手中的刀子将地上那颗头颅挑起，高高抛向远方：“小六儿，现在很多事情我来不及和你解释。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人，不但是大越国的将领，而且还是兴隆大营中的司马指挥使，孙将军。”

“你杀了他？！”六娘费解而惊骇：“还有，方才你说杀戮将来源于内部……可是，前头不是有长毛子打过来了吗？不论情况如何，不都应该先应对外敌再……”

“那不是长毛子。”陈清笑了，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猛地催动马匹，道：“走！我带你去最前头！”

六娘被他夹在怀里，在漫天黄沙中疾驰。

这个时候，兴隆大营的兵卒们已经在将领的指挥下渐渐变得整齐有序。如蛇头一般的先锋队往前疾驰冲去，而两只侧翼以更快的速度从左右环绕。陈清笑道：“敌人已经完全陷落到包围中了。”

六娘眨巴着眼睛看着前方阵仗，说实话她读过兵书，但她却没看懂这一仗到底是怎么打的。不是说长毛子来了吗？这么快就能被包围？

然而下一瞬，漫天箭羽朝着先锋所冲过去的方向上飞扬射出。在瞬息之间，骤然有百十个黑衣人从原本平静无波的草原上凭空出现。

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受了伤，其余躲过了箭羽的人却在显形之后迅速被疾驰而来的先锋队们一刀劈下。顿时，沙场内的喊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杀光他们！”有将军大声命令道。侧翼队伍已经合拢包围，陷落在其中的敌人们绝望地等待死亡。六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场屠杀，原来收割人命的速度是这样快，她只看到那些被围拢在中央的异族的头颅几乎是一个一个地飞起来的。终于，在包围圈的最中央，所有的敌人都倒下了，那位先前冲在最前方的将军骑在马上，手中的长矛钉在一个还活着的黑衣人身上。

“你们还是留几个活口吧！”疾驰而来的陈清大喊道。那位将军回头看去，他看到陈清的面孔时骤然一惊，竟弃了长矛从马上跳下道：“殿下，您怎么……”

“不要喊！”陈清低喝：“在这里，我和你们一样，都只是大越的兵卒。”

坐在陈清身前的六娘微微蹙眉盯着面前这位将军。这是谁？似乎是个有印象的人。他一定身居高位，否则一个寻常的千夫长是不可能认识陈清的相貌的。

“您不是在霜河围场随驾狩猎么，怎么会……”这位将领惊疑地看着陈清。陈清笑道：“是啊，狩猎。我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猎物，而且是很吸引人的猎物呢。薄将军，我要先恭喜你又赢了一场战争。”

“又赢了吗？”这位薄将军似乎有些茫然。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几个受了伤、却尚有余息的敌人，皱眉道：“是啊，这么快就赢了，这些长毛子时隔多年再次来犯，但……这一次为什么只有二百先锋队，他们的大军在哪里……”

“大军？”陈清嗤笑了一声：“将军，不要说笑话。他们哪里有大军呢？事实上，他们也根本不是长毛子。你现在应该将这几个活口拖回营地的囚室里，好生审问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吧。”

“此话当真？”薄将军惊骇道：“不是长毛子，那是什么人？兴隆大营临近北疆边界，十年前的时候长毛子年年来犯，这一块儿也只有他们来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