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宫变后事（2/2）

淡淡道：“姐姐放心吧，既然我已经答应与你一同去瞧瞧她，便不会临时退缩。”

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死牢，王嫣拿着左相的牌子，一路倒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里面的环境比唐灵想象中的还要差上许多。

恶臭、霉味，空气中到处飘荡着死亡的气息。

比之战场的血腥，这里则是另一种，让人恶梦的来源。

王嫣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劲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唐灵的身边靠，唐灵却昂首挺胸，跟着狱卒，一步步地走到了关压王雁南的地方。

她应该是属于重刑犯的吧。

与她一起的还有几个女孩，大家看起来虽然脏兮兮的，然而，那张青春靓丽的脸，却怎么也错不了。

唐灵一眼便瞧到了，坐在草芥上，那个瘦弱的身影，然而，那一身的冷傲之气，却依然没有被磨灭。

唐灵望着她，她也看到了她。

两人目光一对，苏菁幻散的瞳孔，突然便有了光彩。

比王雁南的速度还要快，一下子便冲到了唐灵的面前，激动道：“你终于来，你终于来了，哈哈哈……”

她那尖锐的笑声在这阴凉、潮湿，处处透着死气的地牢里，阵阵回荡，令人毛骨悚然，莲心打了个哆嗦，与王嫣的丫环不由的便缩到了一起。

唐灵微微一笑道：“要找我的不是南姐姐么？什么时候变成苏姑娘了。”

王雁南这才爬了起来，已经分不清骨肉的双手就那么抓着栏杆站了起来，目光凶狠地望着唐灵，咬牙切齿道：“是我要见，可要见你的人并不是我一个。”

若不是认得那双眸子，唐灵当真没能将眼前这个满身是伤，头皮掉了一大半，手指残缺不全，身上到处都是脓血的恶臭的人与那个高傲、娇羞、手段匪然的王雁南联系在一起。

“难道还有苏姑娘不成？”

唐灵的目光扫过两人，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两位姐姐找我有何事？是想要在临死前，跟我说声对不起请我原谅呢？还是想要临死之前，看看我比往昔更加容光焕发的容颜，好让你们烂心烂肺，死不冥目。”

王嫣倒吸了口凉气。

好怎么没有想到，唐灵竟然会用这种话来做开场白。

王雁南的眼珠子几乎要落下来，一碰就流脓流血的残废手指越过栏杆，便朝唐灵抓了过来，唐灵站的位置，不前不后，刚刚好在她怎么使力都抓不到，却又似乎能抓到的位置。

唐灵突然觉得，她这辈子真是成不了佛了。

她杀过人，害过人，甚至对于得罪过自己的人，满心想着都是如何报复。

不知道，她在未来的日子里，每天吃斋念佛，求死扶伤，还有没有用？能否换来下辈子入六道的时候，找个平平淡淡的庄户人家，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

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她累，大家也累。

“唐灵，我就是化成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王雁南拼尽全力地朝她吼了一声，而后突然“噗”的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手突然便失去了力气，而后缓缓下垂，一大滩的血，自她的下身流出，哗啦啦的流成一片。

唐灵微微一惊，顾不得许多，立刻上前扣住她的手腕，不知道是她心跳的太厉害，还是王雁南的脉搏弱得几乎探不到，唐灵的眼泪就那么一滴又一滴地落了下来。

“王雁南，王雁南……”唐灵忍着狂跳不止的心，喊了好几声，甚至用最笨的法子，拿着针对扎她的穴位，然而，无论她怎么动，王雁南都一动不动。

一旁的王嫣早已忍不住，趴在丫环的怀里，嘤嘤地抽泣了起来。

莲心一时间没能反映过来，为什么情况突变。

而且，唐灵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开门，开门，把她放出来！”唐灵扭头对着狱卒大声喊道，可对方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默默地站在一旁，缓缓道：“姑娘这不合规矩。”

唐灵尽量用自己的力量隔着栏杆，将王雁南拉到得离自己近些，该试的地方都试了个遍，从荷包里摸出了几粒药丸塞到她的嘴里。

苏菁望着她，目光闪了又闪，缓缓蹲下身子，望着唐灵道：“她已经死了，你看不出来吗？”

她的目光冰冷，满是嘲讽，“原来，你的怜悯，也只是对着死人才有的呀，她活着的时候，那么希望你能来看看她，听她说句话，可是你却一来，就把她给逼死了，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他怎么会瞧得上你？”

唐灵手上的动作不停，顾不得王雁南身上的污血染到她的身上。

莲心急道：“姑娘，若不咱们去……”

她的话没说完，唐灵突然冲她凉凉地看了一眼道：“不该说的话，永远也别说。”

莲心打了个哆嗦，王嫣从丫环的怀里探出头来，一边抹着泪，一边哽咽道：“灵妹妹，她她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唐灵不知道她有没有救，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其实不想让她死。

即使两人友谊的小船，早就翻得找不到浆了，可她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她的面前死去。

这种劣根性，唐灵简直恨死了自己。

她即不成了佛，也成不了魔……

即不够狠心，也不够善良。

“唐灵，如果他知道，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好姐妹，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你？”苏菁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在这极其不合适的地方。

唐灵觉察到了王雁南的呼吸，松了口气，直到她的眼皮动了动，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唐灵暗自叫了一声，对莲心道：“赶紧给她倒杯温水去，还有我包里还有几颗药，溶到水里，端过来。”

王雁南幽幽地转醒，极其费力地扭头看了她一眼，咳了好几声，这才道：“灵妹妹，你已经原谅我了是不是，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是那种狠心的人。”

唐灵摇头：“我们之间，无须什么原谅不原谅。”

在她的眼前，她只是个病人而已。

唐灵突然觉得自己又矫情，又变态……

王雁南了然一笑，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能救我，也只是因为你觉得我不该就样死去，我的生死由不得你来作主。”

唐灵微微一笑，和莲心两人喂她喝下水。

“你能明白就好，我是个大夫，所以，我不能见死不救，可你离开了我，生死便由不得我来判定了。”

“我知道，自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们便不再是朋友。”王雁南的目光又开始焕散，声音也越来越弱，脸上一片灰白，“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总是我对不起你。”

“你如果，今日找我来，只是想说这些，我请你还是安安分分地将话收起来吧，无论我原谅你与否，我们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唐灵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能做的，和她不能做的。

今日都做尽了！

看来她真得去庵堂待些日子了，吃斋念佛，清心养性。

王雁南缓缓扭头望着那个笔直、坚挺的背影，微微抿了抿唇，声音又轻又柔，“殿下，咱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唐灵心头猛的一震，一回头，就瞧见王雁南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明明她死的时候，又狼狈，又丑陋，可她总觉得她还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与她谈笑风声，俏皮可爱，带着小算计和小心思的王雁南。

她这辈子回来的时候，总觉得上天待她不公。

既然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为何不让她回到父母，亲人的身边，却要以另一个身份活着，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她突然觉得，其实她这一辈子，与一上辈子的平庸、无能，死都找不到死因的活着，比起来，似乎又精彩绝纶了许多。

“唐灵，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总有一天，他会抛弃你的……”

苏菁的声音像是带着诅咒，却又穿不过重重的地牢。

唐灵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只觉得，在她回头的一瞬间，苏菁那张高傲、冷艳，总带着不屑的双眼，突然就亮了起来，轻轻启了启唇，然而，唐灵就在那一瞬间转身离开。

一个字也没能留给她。

走出地牢，几个人一起上了马车。

王雁南的尸体已经被人抬了出来，往城外的乱坟岗丢去。

王嫣坐在车里，还是哭得极其伤心难过，那一串串的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唐灵对车夫道：“停车，姐姐，咱们就此别过吧！”

王嫣一惊，伸手想要拉她，可看到她身上沾的污秽，生生顿住了手，唐灵微微一笑道：“姐姐要不要与我一同去云秀庵住上几日，这地牢中的怨气如此之重……”

她目光炯炯，含着笑意。

王嫣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唐灵笑道：“姐姐若是不想去，我也不强人所难，我回去便收拾东西，上山去，如果姐姐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地方，千万要记得上山找我，毕竟佛门清静之地，也免不得那些鬼怪作祟。”

王嫣吓得脸色苍白，再怎么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唐灵冷哼一声，再也不看她一眼，直接下了车，莲心的脸色也不好看。

两人走了一截路，唐灵突然拐了道，莲心奇怪道：“姑娘，咱们是要去哪儿？”

“乱坟岗。”唐灵回答的干净利索。

莲心打了个哆嗦，明明是大夏天，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眼晕，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可她还是觉得冷，带着哭腔，打着寒颤道：“姑娘，咱们去那里做，做什么……”

一句话说完，咬了好几次舌头。

痛得她眼泪在眼里直打圈。

唐灵回头冲她嫣然一笑：“我说去收尸你怕不怕。”

370、假死

“怕……”

这个字颤得几乎飘起来。

唐灵笑道：“我也怕，不过那人既然没死，我们就不能让那些野狗、豺狼地吃了她，你说对不对，咱们做人要厚道，送佛自然要送到西。”

莲心心头突突直跳，婉如擂鼓。

“姑娘，姑娘如何知道那人还活着？”

“因为是我杀了她……”

莲心被她说的汗毛直竖。

两人在成衣铺子里买了几身新衣裳，大小都是按照莲心买的，又顺便买了两匹布，还买了些药材，最后还买了辆小推车。

唐灵索性在成衣店里，将自己身上那一套，直接给丢到火里去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莲心瞧着她这模样，越瞧越不对劲，突然想起，两人在牢里见到的那位叫王雁南的姑娘，整个人瞬间便有种不好的感觉。

那人明明是死了？

可是姑娘又说她没事？

那种感觉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半天也喘不过气来。

唐灵拍了拍她的肩，笑道：“放松吧，她真的没死，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你所见过的，听过的，也许并不是最新奇的……”

莲心差点就要哭了。

“姑娘，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唐灵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脸，“因为我一个人办不了呀，我就算是再强大，也不能一个人将她带上山去对不对。”

莲心哭丧着脸，拉着唐灵的手，抖啊抖的，一路都在念叨，“姑娘，您可以叫莲紫一起来的，呜！”

“若是害怕便用帕子把眼睛遮起来吧，你只管跟着我走便是了。”唐灵见她连帕子都系不住，顺手替她系上，柔声道：“若是害怕，就念一段经文吧，若是不会经文，就说阿弥陀佛，佛主是不会怕罪于你的，你要知道，咱们是在做一件好事。”

“姑娘，我听说冤死的人，怨气极重，咱们在这里走圈，不会招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莲心抖得极其厉害，这话说出来，断断续续的，抓着唐灵的手，颤得不像话。

唐灵扫了一圈，瞧见几只秃鹫、几条野狗，在啃食尸体，还有无数的苍蝇，在空中飞来飞去，脚下到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尸骨。

有的肉已腐烂，上面爬满了恶心的蛆虫。

连她自己都差点儿吐出来……

莲心即使看不到，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唐灵无奈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放松点，谁死了都一个样。”

莲心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唐灵哭笑不得，“行了，若是再这样不争气，下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都不带你来了。”

“姑姑姑姑……姑娘，奴婢，实在在，不觉得这是件好玩的事儿！”

唐灵闻着新鲜的血味儿，辩别着方向。

幸好那些人也懒，直接把人给丢到了路口处，唐灵寻到王雁南的时候，她处于假死状态，她拿起针银在她的人中处扎了两根，又在双手的拇指处扎了下，王雁南猛的咳了两声，吐出了一口似血非血的东西，这才慢慢地转醒。

莲心吓得抖成落叶。

唐灵抬起脚给了她一下，笑骂道：“没用的东西，赶紧着，拿块糖来，塞到王姑娘的嘴里。”

莲心抖了抖得，摸了块糖塞到王雁南的嘴里。

唐灵道：“你忍着些。”

说完，便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推车上，又将买来的布拉起来，盖到她的上，还顺带着让莲心在路边摘了些树枝和树叶，最后将买来的药材和东西通通丢到车上。

离开了那地方，莲心总算是活了过来，尽管小脸吓得惨白，要走路总算是利索了，一边推着车一边道：“姑娘，咱们这样，会不会招来什么事呀？”

她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对于某些事情，总是胆子比旁人小。

唐灵微微叹了口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更何况她命的确不该绝。”

其实何止是王雁南。

那些女子，哪个是命该绝的，可却偏偏受了牵连，一个个都在等死，就算是苏菁，怕是李夫人如今也有心，却力不足。

原先坐着马车来的时候，她不觉得云秀庵远。

然而，这步行过来，再推个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到了云秀庵，唐灵也不敢瞒着，将大概跟主持说了一声，满脸愧疚地望着主持道：“我知道这事有些为难，可实在想不到什么地方，能容得下她了。”

“你就不怕，我们把这事给你捅出去，最后连你自己也受到牵连吗？”主持那张波澜不惊地眸子，缓缓望向唐灵。

犹如一滩深水，见不到底。

唐灵苦笑道：“我总听我师父说，人一旦入了佛门，便是佛门中人，过往的一切都会即往不纠，更何况，她的事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好一句，根本不算什么。”主持冷哼一声，“蜀王与临阳王，联合京城屠家、苏家，一道谋反，如今事情败露，你却拿了个蜀王世子的姬妾过来，让贫僧收留，你说这事是小，可在贫僧看来却是极大。”

“她若是真被牵连，为何不阻止自己的父母兄长与蜀王府为舞，反而到了发今，想要甩清干系。”

唐灵何曾被人这般怼过，然而，她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

苦哈哈道：“您说的都对，她若不是不抱着有一朝一日，飞黄腾达的心思，怎能落理如此田地，不过大师，她既然被人丢到了乱坟岗，说明她这个人已经是个死人了，如今大难不死，又活了过来，只能说明她命不该绝，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过往云烟，便可即往不纠，更何况，她现在这幅样子，就算是被治好了，也不能再做旁的事情了，您说对不对。”

主持望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冷哼道：“她若愿意放下前尘，以后一心向善，并想着为你这个救命恩人，日日祈福，贫僧便收下她。”

唐灵双眼一亮，上前就要搂住她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却被对方给推得远远的，“你去那地方逛了那么一大圈，自己闻不到自己的臭，贫僧可受不得这味儿，赶紧滚下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