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这小混蛋一心想跟他撇清（1/2）

母女二人商量好了便开始行动，第二天就去挂妇科专家的号，一路上银铃都拉着母亲的手，舒雨攥着她冰凉发抖的小手，知道她害怕，为自己没能力保护女儿周全而倍感凄楚无奈，愈加小心地将她护在身边。

接待她们的妇科专家是位中年男人，白大褂白帽子，一双黄色瞳仁的深邃眼眸看得人背脊发冷，银铃对此特别感冒，低着脑袋不敢看他，眼睛便停在了他正在敲着键盘做记录的白皙大手上，这是一双极其干净骨节分明的灵活的手，一定做过不少的手术，银铃想，这双好看的手应该迎接过无数个小生命的诞生吧？抑或无数个还未发芽的小种子因这双漂亮的手而过早夭折？

想到这些，背脊不由划过一道电流，冷得她牙齿发酸无法自控地哆嗦，勉强应付完医生的问话，木偶一样被舒雨牵着，拿着各种单子去做检查，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心虚紧张。

坚持做完了各项检查，已经没脸再见那位医生，舒雨明白她的心思，让她在门外候着，一个人进去跟医生约定流产手术的具体时间。

手术有预约，安排在三天后，先药流后清宫。

那天，银铃请了病假如约办理了住院手术，病房规格是个标准双人间。

她将背包放进床头柜，在椅子上坐下来，双手托起腮帮子支在病床上发呆。她的医生进来后，说了很多注意事项，她也无法集中思想，没怎么听进去。

舒雨在她身边，细细记录下医嘱，送走医生，回头看着女儿魂不守舍的苍白小脸，知道她害怕难过，心知女儿硬撑到现在也不容易，忍不住摇头暗暗叹气，拿起水杯去外面倒茶。

走出去不远，见几个护士推着一张病床进了他们的病房，那病人看似昏迷着，远远地只瞧见那黄色卷发的后脑勺，貌似刚做完手术，正挂着点滴。

端着热茶进来的时候，见银铃正盯着床头柜上的一颗药丸发呆，知道是护士拿来的药流片剂，心里更是针扎一样尖锐刺痛，走过去默默地将水杯轻轻放在她的面前。

临床，两个护士十分小心地将病人移到了床上，并仔细拉好隔床的垂地布幔，推着移动单人病床走了。

“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等病房里恢复了安静，银铃平静地说。

舒雨爱抚地拍了拍女儿瘦削的肩膀，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心事越重，面上反而越是安静，装得若无其事，做母亲的实在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知趣地退出去，在走廊上与小帅会和，两个人站着，彼此对视了好一会儿，终是不知道说什么，各自暗暗叹息着默默等候。

病房里，姑娘终于端起了那装着药丸的透明小杯子，皱着小脸，仿佛这小小的杯子有千斤重，思忖良久又泄了气般垂下脑袋，一只手放到自己正孕育着一颗小芽芽的平坦腹部，无力地，又将那小杯子放了回去，内心几番挣扎，纤细手指拿起放下拿起放下，如此反复了几次又是长久的沉默。

自从决定流产那天到现在，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整晚整晚地做些奇怪的梦，梦里出现最多的，是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一会儿咯咯咯地笑，一会儿哇哇哇地哭，有时候还会跟你讲话聊天，深更半夜，她时常会从梦里惊醒，醒来后发现枕巾湿透，摸到自己正一头冷汗，早上昏昏沉沉地照镜子，连眼睛都是肿的，也不知道晚上那湿的是泪还是汗。

对着镜子她安慰自己，不管当初的选择多理智正确，最后还是会后悔，如果她当初决定生下孩子，那么此刻也一样会睡不着，这种抉择太艰难，非生即死，生有生的烦恼，死也有死的遗憾，不能两全，既然当初觉得拿走是最好的选择，那么就不能再犹豫不决。

可是，临到今天早上，朦朦胧胧中又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不像之前清醒了之后再回想便模糊不清，这个梦就像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那样让她难以忘记。

梦里，她见到数以万计条长着长长小尾巴的乳白色小蝌蚪，正奋力在黑暗中拼命摆动着小尾巴朝着一个方向游去，一边游一边大声叫着“快点！快点！再快点！”，有些小蝌蚪喘着气说“不行了我游不动了，你们等等我！”，银铃心急地看见那些说累得停下来的小蝌蚪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有些小蝌蚪被丝状的东西绊住，挣脱不得也渐渐停了下来，他们明显来自于一个地方身上有着相同的基因，他们应该是兄弟姐妹，然而，没有谁会关心更不会停下来等那些落后分子，这本是一场无情的生死赛跑，小蝌蚪们喊着口号向前冲，直到耗尽体力，前进的队伍浩浩荡荡，数量却越来越少，在经过了一段漫长而艰险的旅程之后，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光芒万丈的太阳，照亮了黑暗中的小生灵，他们叽叽喳喳喊着“快！快！加油啊！妈妈！我们找到妈妈啦！找到妈妈啦！”，在梦里，银铃居然清晰地听到，自己在讲话，那漾动着母爱温柔怜惜般的美妙声音，就像站在佛光前普度众生的菩萨，“好孩子，来！妈妈在这里。”接着，一声巨响，当第一个小蝌蚪使劲冲破太阳表层钻进太阳核心的时候，爆炸声里，太阳突然失去了颜色，周围又变得一片漆黑，陷入一片死寂，黑暗中，银铃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耳边回响起一个小宝宝胜利后骄傲的笑声，“妈妈，宝宝赢了，宝宝跑了第一名，宝宝赢了！”那声音愈是美妙动听愈是那般令人心颤心疼。

银铃思衬，那么小小的一个小东西，花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千军万马中奋勇拼杀才成功地夺得了第一名，终于有机会见到了亲爱的妈妈，本以为可以安心地长大，却哪里知道自私的妈妈却要将他亲手毁灭。

这孩子也一定特别得坚强执着吧?银铃想，她是个多粗心的妈妈啊，怀着宝宝非但一点不曾察觉，不知爱惜每晚都工作到凌晨，还在游泳池那么危险的地方活动？她总是从电视里看到女主角跌一跤或者不小心掉在河里以后就凄惨地失去了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宝宝，所以在她的认知里，要保住一个宝宝必须处处小心半点不能马虎，可她的孩子却出奇得坚强，可见了彼此缘分之深。

端着这小小的一颗药丸，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芽芽躺在她的营养液里安然入睡的可爱模样，那卡通般嘟着小嘴吐着泡泡懒懒闭着眼睛的萌萌哒表情，在梦里甜蜜地呢喃着妈妈妈妈。银铃没意识到自己握着杯子的手已经无法自制地哆嗦开，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掩面，才惊觉脸上竟已泪流成河，药丸滚到了地上更不自知。

她掩住自己的嘴，手指被银牙咬到出血竟不知道疼。

茫茫人海中，人与人能相遇相爱是一种多么美好的缘分啊，世界上有几十亿的人，而你却单单选择了他，那人就像前世注定今生才为你等待一样，这样的缘分何其美哉让人向往。

那么，一个宝宝与妈妈的缘分呢？男人一生之中要产生多少颗种子她都没有办法来计算，几千亿分之一吧？那种概率的，而当其中一个宝宝终于有缘投入到妈妈的体内，却要面对另外一种更残酷的蓄意谋杀，早知道结果还是被抛弃，他干嘛要这么拼死拼活费尽力气地杀出一条血路？

这孩子不光无辜还很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