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天归人怨巧结姻（1/1）

才回宫，崔姑姑就急急来迎我，拉了我便问：“殿下，这身衣服里可有一方锦帕？”我不解这帕子究竟意味着什么，从袖口中拿出，递给她。她接过，遂而紧紧按在胸口上，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宝贝。我现下才仔细看一眼那无甚点缀，只有一朵红艳艳的绣花的手帕，“这绣的是......木棉？”我迟疑地问，我没有见过真的木棉花，但在母后的书房里有许许多多关于木棉的画。崔姑姑点点头，“是。”“能给孤看看吗？”我接过崔姑姑递过来的帕子，抚过隆起的绣样处，不知怎的，我竟觉得熟悉，这不是崔姑姑绣的，倒与母后的绣法有些相似，可这样艳丽夺目的色彩，是母后从不曾用的闽绣，在我印象中，母后擅作中规中矩的汉绣，亦或是干净淡雅的苏绣，都是那样内敛的绣法，我不禁好奇：“这，是谁的帕子？”姑姑直愣愣瞧了我一眼，随即避开了我的目光，用平静若水的声音道：“故人。”

这好似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永乐宫与正元殿只隔了一片湖，相传这湖是太祖皇帝建宫时特地为他最心爱的妃子所建，因那妃子名中带玉，故名玉瑶池。这名字虽不大雅，这故事倒感人的很，不知何故那妃子最后竟自溺于这玉瑶池中，而太祖皇帝不过三天也去了。一位帝王，为了心爱的女人至此，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正元殿中和尚诵经的梵音绵绵不绝地传入我耳内，原本就毫无睡意，此刻又更清醒了几分。我披了衣裳，越过已睡熟的宫人，往殿外走。凉风徐徐，撩动这我身上的薄衫。远远的，我就看见玉瑶池上星星亮亮的，似银河里的繁星点点。渐渐走近才知原是河灯，定是一些初入宫的小宫女，无法在灵渠放，遂来此吧。

我走到池边，就地坐在一块平石上，映着池面点点灯光，听着池子另一面似天边传来空灵而宁静的梵音。

池中水波荡漾，不知是否也同我一样因聆听着诵经声而内心愈发不平静，悄悄地就打湿了我的裙摆。我却不觉得冷，也就随它去了。突然感觉身后一暖，就披上一件宽大的披风，如果不是看见池面上有个身影，我大概会以为是佛祖普照的光照到了我的身上。我没有转头，亦没有动，只是听见自己用很平静的声音说：“这个时辰了，你不该是宫里。”“我知道。”身后沉沉的声音降了下来，就落在我身旁，“我只是想放完这最后一盏灯。”我看见他将手里的灯轻轻放在水面上，然后越飘越远，“六十盏，刚刚好。”

思绪好像漂回了那一年，我方九岁，是母后刚走的那一年中元节，我做了上百只灯，要一齐放到灵渠里，每一盏灯上都写着一句我想对母后说的话。可是宫里的老人说，人每一年只能许一个愿望，放再多的灯，亦是如此。我伤心地哭，眼泪都落在了灵渠的水了。记得已近午夜，我不许任何人过来，可是只有袁宗悎胆子很大，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盏灯，“公主，别哭了，我把我的灯给你，以后每年，我都会为你放一盏灯，许一个你的愿。”我的眼角仍有泪痕，啜泣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每年我的心愿是什么？”“平安喜乐。”记得那时我还在心里笑他，这算个什么心愿，如今看来，这倒真是个好似永远都需要寄予神灵的愿望。

“我马上就要出征了，所以今日将这余生的灯都替你放了，还记得儿时我们曾说要一起活到八十岁，然后一起死去吗？”我听见他比夜色还静的声音。我很诧异，这并非是他第一次出征，还是他决心告别过去了？我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现在的我都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他活到几岁，他为不为我放灯，这些都湮没在了那个靖王府的雨夜了。“公主，同我说说话吧，兴许，是最后一次了。”他看着我，笑着说。他和洪垭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洪垭话不多，可我却总能从他的神态眼睛里看穿一切，而他，我看了一眼此刻正嘴角含笑却说着很悲伤话的男人，我永远也不值得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说我不拿心看人，可他又何尝与我坦诚相待？“别胡说了，快回去吧。”我欲起身，摘下他的披风，可他却比我还快地按住了将要滑落的披风，随即为我披好，松了手：“披着吧，夜里凉。”顿了一顿，他又突然笑出声来：“每回不是躲着我，便是要我走，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恨我，还是怕见我？”我斜了他一眼，仿佛见到了而是的那个爽朗少年，但很快，我的心沉静下来了，他早已不是他，他现在就是一个是非不分，手刃忠贤的逆臣。“是我们没有再见的必要，”我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毕竟，男女有别。”“男女有别？”他又笑了，却不似方才，“这话你对洪垭也说过吗？”我不知他为何总是揪着洪垭不放，洪垭与他，不一样。“不过都不重要了，洪垭、我，都输了，输给了陛下的一道御旨。”我不语，只是将脚边凹槽里的一盏搁浅了的河灯用水轻轻推了一把，那被水**动的小灯，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