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2/2)
唐寅不疑有他,道:“等嫣儿去‘六艺’读书便会与征明熟识了,征明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为人又认真坚持,不但写得一手好字还精通画艺,与我和祝兄甚是投缘,相信嫣儿也会与他合得来的。”
我回忆起萧亚轩中不太愉快的第一次见面,苦笑一下。莫忘了“首因效应”啊,第一印象险些折进去,以后想翻身可不容易呀。
祝枝山上前附和,“是啊,嫣儿可要早点来‘六艺’,到时我们几人朝夕相处、共同学习岂不是美事一桩!”
“美,相当美了。”前提是我能进去。
“嫣儿哪天来书院?”祝枝山追问,倒是真心实意的。
我没经大脑,随口应付句,“过两天吧!”
“好,两日后我们在书院等你,此事就这么定了!”
我蓦地反应过来,嘴张得老大,发出“啊”的一声。不是吧,这就定下来了,我说什么了我?祝枝山啊祝枝山,你听不出敷衍和承诺的区别吗?存心整我是不是!
唐寅也不知趣的应了句,“如此甚好。”
我看看唐寅,又瞅瞅祝枝山,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轮番轰炸,令我有种被算计的感觉。我一咕咚嘴,罢了,早死早超生。便做了个深呼吸,郑重点下头,“就两日后吧!”
唐寅、祝枝山这才满意的笑了。宋琳琳不甘话题从她们姐妹二人身上转移,抢白道:“别在此说话了,我们快走吧。”
“也好,今日我做东,我们几人好好聚聚!”祝枝山慷慨的说。
我望向唐寅,希望他能拒绝祝枝山的美意。可唐寅只是打发唐福回家去报平安,就拉上我一同前往。这时候去应酬,我会觉得对不起勤奋刻苦的玉凝。于是从唐寅手中抽出胳膊,客气地说:“祝兄,嫣儿今日有事就不去了,你们尽兴。”
“怎能少了嫣儿?嫣儿可不能少了我们的兴致!”
我轻摇下头,却异常坚定,“劳烦祝兄劝伯虎早点回家,唐福虽报了信儿,终不如伯父、伯母亲见伯虎来得安心。”
见我毫无转圜,祝枝山求助的看向唐寅。到底唐寅更了解我的脾气,我很少做出决定,习惯于随遇而安,一旦下定决心,就是死不回头。唐寅并没劝我留下,柔声说:“有事就去忙吧,切记惦记自己的身子骨。有需要的地方一定开口,不可见外才是!”
祝枝山瞪圆了一双牛眼,不敢相信话是从唐寅嘴里说出来的,只得眼巴巴的看着我向众人告辞,潇洒地转身离去。
玉凝诧异的看着我去而复返,面色入常也不敢多问,只在一旁偷偷瞄我。我抿了口茶,看着她滑稽的小心样,不禁嗤笑,“不用看了,是我没错!”
“那就是出了其他岔头,才折回来了?”伴着轻笑,走了进来。
我扁扁嘴,破木头房子,隔音效果就是不好——既然我已从乡长变成了三胖子,就别再当头给我一棒子。
“难道,我猜对了?”坐到我对面接着问。
“与其和人拼酒,云三雾四的,不如多陪陪玉凝。”我如实说。
“如此说来,我该夸嫣儿聪明识大体啰!”
我小瞪一眼,心知她贪玩找乐子的“毛病”又犯了。轻叹口气,“姐姐不寒碜我,我便知足了。”
玉凝不知事情原委,却也劝起,“姐姐不要再打趣了,我相信嫣儿是一心为我才折回来的。”
我大加赞赏,“好玉凝,不枉我疼你一场,真够姐妹!”
见玉凝和我一战线,怏怏败下阵来。我记吃不记打,一跃从椅子上跳起,一手拉玉凝,一手拉,开开心心朝饭厅去了。
入夜,我敷着面膜倒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玉凝倒在床上问我为何如此安静。
“今日做的是牛奶珍珠粉面膜,不能乱动,会干裂容易产生细纹。”我避而不答,脑中寻思,说不在意是假的,可我委实没那么担心。一个女人难对付,两个凑在一起,又存着一样的心思,貌合神离,那就好办多了。八成我更闹心的是入学考试吧,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指望着汲取前人的智慧结晶,但万一命题对不上号,不就惨了。
玉凝很听话,没再多言。
这两日玉凝加紧了练习,连我这个陪练兼教练都觉得有几分吃不消,真不知她的精力、体力何时这般充沛,有胜于我。或者这就是所谓的有压力才有动力吧!
二十三日傍晚,我向玉凝“请假”。明日去“六艺”参加入学考试,为求方便,我想回唐家住。当然,我没明说原因,玉凝自然“批准”了我的申请,我也许诺中午前赶回。
晚饭后我才离开萧亚轩。到唐家时,天已经很黑了。看了眼表,8点半了。古代终不比路灯、霓虹灯绚烂的现代,夜晚明如白昼,这点儿道上就没了。
我与在客厅里闲聊的唐广德、邱氏打了声招呼,因没看到唐寅,随口问道:“伯虎在哪?书房吗?我想与他商量下明日上书院的事。”
邱氏无奈的摇摇头,“还没回呢!前日童试后伯虎就与朋友聚到很晚才归,这两天一直如此,嫣儿帮我劝劝那孩子。出去玩没关系,只是连着晚上休息不好,我怕他身子吃不消。”
我刚要安慰邱氏,唐广德放下茶盏先开了口,“就是个不肖子!可是考完童试了,每日只道出去混耍,今日等他回来,老夫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我一听唐广德怒了,赶紧改为劝他,“伯父不要生气,伯虎岂是个不知轻重的人。童试一事,伯父更不需担心,伯虎的才气是我们都知道的,他今次答得顺手,定会技压群雄、脱颖而出!”
唐广德轻叹了口气,“嫣儿别总为那不肖子辩解,成天一身酒气的回来,依老夫看是指不定去哪厮混了呢!”
“哦对了,我记得祝兄和伯虎约好要去探望文公子,嗯,文征明的母亲呢,想来被留饭少饮了几杯也是有的。”
唐寅的同学我就知道祝枝山和文征明,而这俩正好是才子中的才子,精英中的精英。祝枝山十年前就声名在外,而文征明据说是方圆百里内最出名的正人君子,我搬出他二人来料定唐广德不能为难唐寅。果然,唐广德平息了火气,认真问:“怎么,征明的母亲病了?倒未听伯虎提起。”
我点点头,“听说童试那两日就病了,累得文公子这几日都没什么心情。”
唐广德听我如是说,扭头叮嘱邱氏:“明日你带上些补身的给文夫人送去,她一妇人独自拉扯大孩子,更把征明教导得知书达礼、进退有度实属不易呀!”
邱氏点头称好。我见唐广德再无追究唐寅晚归之意,便把话题能有多远就扯多远。“陪聊”了一会,见天色黑透,便好说歹说劝唐广德、邱氏回房休息,自己留下等唐寅回来。唐广德、邱氏起初不答应,见我坚持,只得答应。
亥时两刻,唐寅慢悠悠的拐进后院。我斜靠在门框上,蹙紧眉头注视着笼罩在银色月光下的俊朗身影。唐寅远远的朝我微笑,我视而不见,维持原表情。走近后,他笑吟吟说道:“嫣儿别在门口吹夜风了,小心受了风寒,快进去!”
我无声的随唐寅进到客厅复坐下来。
唐寅解释道:“我知嫣儿今晚回来,本想早点回家,可碍着琳琳和玲珑脱不了身。”
原来不是为了文征明他妈呀,可能是我心情原因,唐寅的话听起来竟然有几分炫耀的味道。哼!比起我这个父母远在5多年后的可怜人来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长嘘口气,调整浮躁欲爆发的心情,冷静地问:“伯虎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对宋琳琳和陆玲珑没有‘特别想法’,为何连日晚归?难道不知伯父、伯母会惦记你吗?”我终是气恼,对两位大小姐隐去了虚伪的礼貌称谓。
唐寅饱含无奈的笑笑,“我就是无法拒绝女孩子的要求,不忍她们失望难过。”
我翻了个大白眼,你当自己是楚留香还是贾宝玉呀?成妇女之友了!差点冲口而出,话到嘴边改为劝导,“伯虎,我知你品性淳真,没有歹念。但你可明白,你现在的行为并不是真正的关爱和慈悲!”
唐寅一愣,满脸问号地看着我。我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给人以希望,最终又无情的夺走,是件很残酷的事情。你可以一时满足她们的要求,却不能满足她们一世。适当的回拒会让她们清楚你真正的心意。否则,当她们付出的感情积攒到一定程度,恰恰那时明了你的心意,那种痛苦才是真正的无法遏制,痛彻心扉。”
唐寅论品了半晌,才慢慢点头。抬眼看向我,认真说了句,“嫣儿似乎更了解女子。”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真正了解女人的只有女人。“伯虎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问题处理不当,你未来的妻子,那个和你携手共度一生的女人会很尴尬?”
“我未来的妻子?嫣儿怎会有此假设?”唐寅轻笑,潜台词是我扯得太远了。
我正容道:“我不觉得这个问题可笑。作为男人,去保护、爱护、呵护自己的妻子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若是真爱她,就该让她远离各种伤害,现实的、潜在的——这就是为人夫的责任。”爸爸之所以没有帮助妈妈回避各种伤害,让妈妈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是因为他不再爱她,哼!或者他从来没有爱过妈妈也不一定。那个年代,刚刚倡导自由恋爱的年代能有多少段感情是真爱呢?而如今,爸爸有了新的妻子、新的家庭;妈妈,唉,一个人活得再精彩也是一个人。
唐寅见我一本正经,收敛了轻浮的神采,“嫣儿总有道理。这的确是男人该做到的事情。身为女子,三从四德、以夫为天,若是为夫不善,岂不毁了她们的一生?”
好像和我的想法有所差异,我眨了眨眼,但中心思想都是善待妻子。于是道:“我相信伯虎将来会成为好丈夫的!”
唐寅突然问道:“不知嫣儿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独立、自主、坚强、果敢,当然,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倒让唐寅为之一愣。
他回过神来,戏言道:“嫣儿果真不一样,若是换成其他人该是喜欢美丽漂亮、温柔体贴的女子吧。”
“这样的女子也不错,只是……”只是我从很久以前就不会“小鸟依人”了。若我还是那样,恐怕也没有勇气和能耐在明朝生活了半年多。机会难得,我顺着话茬儿问道:“伯虎呢?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唐寅并没直接回答,反倒忽闪两下桃花迷离眼朝我放电。我被他电得浑身麻酥酥的很是羞赧,只好把头不自然的扭向一边。唐寅见到成效,故意失望地说:“嫣儿对我真是不上心呢!让我好生难过。”
“我怎么不上心了?”我一急,反问出来,却正落入了唐寅的圈套。
“怎么会上心?我说过的话嫣儿都忘记了,如今又来问我。”
我彻底蒙了,说过的话,说过什么话呀?好像没告诉过我想找什么样的老婆啊。唐寅见我一脸的迷茫,“好心”解释道:“我说过嫣儿是个女子的话,定是要娶的!”
我怔住了,脸红到滴血,连带脖子跟着热了起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整个客厅分外安静,安静到我可以听到自己偷偷加速的心跳。我心中慌乱,不知过了多久,是1分钟,5分钟,或者更久……唐寅终是憋不住笑了出来。他越笑越大声,我脸色越发阴沉,从红到青再到黑,额角青筋凸了出来。恼羞成怒啊,绝对是恼羞成怒。
要是别人开这种玩笑我只会一笑而过;可偏偏是唐寅说出来的,一个让我心动的男人。我再没脸坐下去,“腾”的站起身要走。
唐寅见我一言不发,心知自己是玩大发了,赶忙起身追我。他步伐大,两步撵上了我,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又莫名其妙的僵硬在原处。虽没回头,却分明感觉到他一瞬的失神。
唐寅愣了半晌,诚恳地向我道歉:“嫣儿,对不起,我不该把你比作女人。我没有恶意,真的!要不,要不你骂我一顿,打我几下,就是别这样默不作声的不理我!”
我哭笑不得,认罪态度良好,就是方向搞错了。我没心情对唐寅说教,也不愿这种状态下与他纠缠,费力甩开了他紧箍住我胳膊的手,尽量平静地说:“我先回房了,伯虎也早点休息吧!”
唐寅似乎经历了一番心里斗争,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我刚走到门口,又被他叫住,“嫣儿!明日……”
我脸色难看,不敢回头,接着他说:“明日还照原计划。”说罢,抬脚出了客厅,径直回到房间。
倒在床上,心情烦闷,说不清的满腹委屈,可有什么好委屈的?不是我一手导演,自作自受吗。我踢掉鞋子,扯过被子蒙住脑袋,在黑暗中摸索着“凤启”,心中默问:朱佑樘,我真的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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