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2/2)
沈妈妈露出一丝嘲弄,假意起身要走,“张公子说得冠冕堂皇,原来竟是个不懂行的。老身看这买卖也不必谈了,恕老身告退!”
谈得挺有希望的啊,怎么“变天”了呢?我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但无知者无惧,我如实承认:“我是不懂,但并不影响我所能带来的成效。沈妈妈若是不做这买卖,我便去碧影楼寻刘妈妈,想来她们家艳情更有潜质做江南第一名妓。”经过昨夜一曲婉转优美笛乐,我对那个“欺负人”的艳情有了新的认识,能吹出《梅花三弄》的,定不是平凡之辈。
沈妈妈停下动作,又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不知这是她今日第几次看我了,见我底气十足,不似作假,遂认真道:“好吧,那老身就给张公子讲讲这‘十六楼’,若到时候张公子仍有办法,老身便愿意与公子合作。”
我抬手示意沈妈妈坐下,微笑着道:“沈妈妈请讲,嫣儿洗耳恭听!”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啰!众所周知明朝的都城最开始是在南京,当时时局尚未稳定,由于多年战乱,可以说政府资金相当紧张。而开国皇帝朱元璋非常有经济头脑,就想到从富商那里“卡油”,官办了一系列“国营妓院”,也就是沈妈妈所言的“十六楼”,即:南市、北市、鹤鸣、醉仙、轻烟、淡粉、翠柳、梅妍、讴歌、鼓腹、来宾、重译、集贤、乐民、清江、石城这十六家。明末清初著名的藏书家钱谦益曾云:“淡粉轻烟佳丽名,开天营建记都城”说的就是这事。
我心中愤恨管仲,对,就是春秋时齐国的一代名相管仲!官妓最早是他“发明”的。这哥们贵为一国宰相,居然忙里偷闲,在齐国设置了拥有7名妓女的国家妓院。让人不得不佩服他过人的精力。管仲的发明很快被其他各国效仿,一时官妓大兴。随着商业发展,都市繁荣,在官妓、家妓外,又出现了个体营业的私妓,这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真正意义上的青楼妓女。私妓早在先秦已经出现,到六朝时开始活跃至唐代走向兴盛,一直持续到宋元明清,成为了我国古代社会一大奇观。
可叹青楼妓女一开始是以艺术工作者的身份出现的,她们的主要服务对象,是作为统治阶级基本力量和人才来源的士族。只是发展至今,早就成为三教九流汇集的场所。就我现在所处的明朝来谈,行业“完善”到了一定的程度,竞争压力日渐加大,对妓女们的要求处于越来越高的时期。除了自身的女性魅力外,还要学歌舞弹奏,琴棋书画去丰富自身,讨好雅致点的客人。甚至有种说法说,如果中国的诗文书画是男性知识分子代代相传下来的,那么中国的音乐舞蹈则是由一代代青楼女子相传下来的。
言归正传,难度系数确实比我想象中大得多。不过,我虽是个喜欢凡事简单的人,也不介意偶尔挑战下复杂的事务,只当丰富业余生活好了。我脸上笑容越发灿烂,“有办法啊!呵呵……但需要沈妈妈的大力支持。”
沈妈妈敛去笑容,正色道:“愿闻其详。”
我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开口讲道:“凡事稳扎稳打,不能一蹴而就。我们要先创造出一个家喻户晓的苏州花魁,再进军整个江南市场。这就靠沈妈妈做两件事,第一是联络这街上其他的青楼,让大伙都参与到苏州第一名妓的选拔之中;第二是‘造势’,我们要把这场比赛搞得轰轰烈烈,不仅苏州府,我要整个江南地区都人尽皆知。南京、杭州、扬州的达官贵人来得越多越好。如此,我们的苏州第一,便可名扬江南。他日应天府,与秦淮名妓比赛时,舆论压力会让我们占尽先机。这样我们的苏州第一,才有可能打破陈规成为江南第一。”
沈妈妈点点头,说值得一试。不忘问我为何有此打算,探查我的真意。
我诚实的告诉她自己与玉凝投缘,又闲得无事,便想做点事来调剂生活——既帮人,又帮己,何乐不为?
“相信到时沈妈妈不会阻止玉凝离开。与其守着个整日愁眉苦脸的女人,沈妈妈不如借此机会去挖掘些性格开朗的可塑之才。”
沈妈妈见我连失去玉凝这招牌美人的后路都替她想到了,不敢怠慢,扭头对玉凝道:“玉凝得多为老身赚些银子,也不枉老身这1年多来对你的照顾才是!”
玉凝乖巧懂事,离开跪下感激的向沈妈妈保证:“玉凝命苦,沦落风尘,幸得沈妈妈多方帮助,在您的庇佑下才能平安活到今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日若真能离开此处,也将终身感念沈妈妈的恩情!”
沈妈妈上前扶起玉凝,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好女儿啊,你明白就好。老身是个做生意的,只要买卖不赔有赚,也愿意你能有个好归宿。”转身对我道:“张公子,老身这就去联系其他的楼主老鸨,一有消息就来告诉你。”
我笑下,没想到沈妈妈是个行动派,说到做到,我喜欢!
不觉到了中午,玉凝留饭,我也懒得回唐家吃,就不客气地答应了。
饭后,问了花魁大赛和苏州府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玉凝本身属于那种清清淡淡的人,更是不关心青楼一条街上的大事小情,便主动提议找几个楼里的姐妹为我解答。
原来,无柳街上一共有58家上档次的大妓院,东街30家,以碧影楼为首;西街28家,以天香楼为尊。除了“十六楼”在此的14家分号是官妓外,其余的44家全属于现代意义上的私企。平日虽各自为政,但都看不惯有官府撑腰的“十六楼”。至于往届的名妓比赛,从洪武年间起,全是在“十六楼”的大本营——应天府秦淮河畔进行的,参赛的多是南京赛区的妓女。历届选出的花魁,皆是傍了大官、大款的名妓。虽然明朝法令严禁现任官员嫖娼的,违者行杖六十,而“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此”。但时移世易,到了明宣宗年代就退步到“人情以放荡为快,世风以奢靡相高”了。所以如今,官员进青楼逛窑子已是公开的秘密,若是有谁不去嫖娼,到被觉得是与世俗不符了。怎么说呢,就是那四个字——世风日下吧!而我所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社会背景。
我见时辰不早,想着要回家给唐寅煲汤,便向众位美女告辞。几位美女见我是个俊秀的“少年”,彬彬有礼不乏风趣,对我也颇有好感,皆起身相送。
这一晚过得很是平静,我煲好鸡汤送与唐寅,少不了借机留下和他聊上几句。只有一点让我郁闷在心,可能唐寅天生风流、不拘小节亦或是被这纵欲狎游的世风荼毒太深,他对去妓院之事毫无悔意,相反觉得偶尔去玩玩是件很惬意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我无语,明朝的官方意识形态方面,不是仍以程朱理学为正统,“仁义道德”为四代表吗?怎么竟让整个社会价值观念完全颠倒,均以昔日耻为今日荣来呢?看来,还是上层建筑腐朽不堪治国无方啊。
第二日我到天香楼时,沈妈妈早已支走了金莲等在玉凝的房里。瞧她一脸得意劲儿,便知进展顺利。寒暄后进入正题,沈妈妈的答案让我倍感她是个能干的女强人。昨儿一白天,她就联络了46家青楼。这46家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是答应了下来。今儿个沈妈妈再去剩下的12家时,可以将谈判游说的身份,改为通知了。想来那剩下的12家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自然会答应下来。沈妈妈没说,但我想狡黠如她,必是先去寻的“私楼”,而后向“十六楼”分号下手的。
“往年应天府花魁大赛比的是什么啊?”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想好了。无外乎是歌舞、诗画、乐器类的,量他也不能比绣花不是?而这前三类,我全有把握让玉凝脱颖而出,至少会与艳情拼个平手。
沈妈妈道:“往年是歌舞类的竞技,偶尔也会加入吟诗作对、抚琴弄箫。”
我抿了口茶,满意的笑笑,“正和我意。”遂请沈妈妈做好造势宣传,将条幅、标语悬挂在苏州城内外的大街小巷。另外再送往南京、杭州、扬州这样的大城市里,广发请柬邀请江南各地的名流士绅来免费观摩。我特意强调了免费的字眼儿,虽然有钱人该是不会在意这些蝇头小利,但不可否认免费的东西对任何人都更具吸引力。反正世风日下,我也不怕闹腾大去招揽人气。
沈妈妈道:“此事好办,老身只怕歌舞表演太单调吸引不了太多人。”
我诡异一笑,“只要我们玉凝的舞蹈不单调即可,这样,更容易脱颖而出。”
沈妈妈会意,“出奇制胜!”又道:“时间呢?老身希望越早越好,免得夜长梦多,‘十六楼’那儿恐生异端。”
“我也正有此意,让玉凝在比赛中胜出,我看1个月足矣。”
沈妈妈点点头,“如此甚好,下月二十七是个好日子,依老身之见,就订在那天吧!”
“全凭沈妈妈安排。”
我又与沈妈妈商议了其他琐碎细节,沈妈妈一一应下后转身去忙碌了。玉凝见沈妈妈离开,从里间出来,好奇地问:“嫣儿如何让奴家‘出奇制胜’?”
我料定她有此一问,也不急于回答,吃了几颗蜜饯,反问道:“玉凝身体娇柔,体态轻盈,该是学过舞蹈吧?不知有没有其他才艺,比如器乐?”
玉凝腼腆地说:“实不相瞒,奴家平日只是读读诗书,靠绣花女红、茶艺打发时间,倒真没有上得了台面的技艺。舞蹈也是当年被卖进青楼时被迫学的。”
“这倒无妨,只要你肯学、敢跳,我教你的舞蹈便一定能够艳压群芳。晚些时候,你便与沈妈妈说,如若名次并列,则以诗文取胜,相信沈妈妈会答应的。”
玉凝点下头,“我会与沈妈妈说的,也会认真和嫣儿学舞。”
“好,今日你且休息,明日一早我来教你舞蹈。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必须保证做到——我教你的舞,日后学会了,也不可在人前舞弄,更不可外传!”
玉凝满口答应,末了还对天起誓以证忠诚。我无所谓的笑了,这种誓言骗鬼还行,难道真有天打五雷轰不成?那地球上早就没坏人了。
我一溜烟跑进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边回忆,边在脑中简单编排着舞蹈。如果说芭蕾是高贵优雅;民族舞是活力特色;现代舞是激情动感;那么拉丁则是性感、野性和□裸的诱惑。在吟唱“十八摸”的地方,拉丁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必然要胜过古代教坊里的各种传统舞蹈。那些舞跳起来多是轻柔多姿,可惜不够狂野,不够新意,不够有味道。
我还特别叮嘱了玉凝不可卖弄,怎么看她也不是个爱现的人,自可放心不会有史学家争论拉丁是发源于中国还是南美。
说起学拉丁,那真是个意外。3年前拜东方卫视的《舞林大会》所赐,我第一眼就被明星们摇曳的舞姿吸引,被拉丁放射出的炙热情感燃烧,便利用假期报班学了拉丁舞。这一学就是断断续续的两年半时间,算是入了门了,我本是个没长兴的人,见玩得了差不多了就没坚持学习下去。呵呵,偶还真是个涉猎面广的“才女”!我在心中偷偷赞美自己。
只是没有高跟鞋,想旋转出优美的弧度难度大了些。转念一想,没有就没有吧,玉凝是小脚儿,三寸金莲本来就站不稳,穿上高跟鞋不更完了。于是提起笔,在宣纸上画出了几套舞蹈服。当然,我充分考虑到玉凝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敢画袒胸露背、露大腿的真正拉丁舞服。只是稍微把明朝人的舞裙改了改,上身是露出锁骨的紧身水袖短衣,可以秀出平坦光滑的小腹;下身是裙摆极其宽松的多层舞裙,这样既符合了明朝乐府的要求,也没太有伤风化。
跳拉丁,不,跳任何舞蹈都要穿上相应的服装才会事半功倍,容易找到所谓的感觉,进入状态。不过……这样我的女儿身也就穿帮了。我翻了个白眼,天啊!怎么才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看来明天得先和沈妈妈、玉凝报备一下,否则一旦事情败露,我是说啥不能住在唐家了。唐广德和邱氏会怎么看我,唐寅从外面捡回来的野女人吗?我不成了不检点女人的典型代表了。看唐广德对待唐寅去青楼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个正直保守的男人,到时我恐怕难逃扫地出门的命运。哎,然后我和唐寅更没未来可言了——家长反对。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里,绝对是没得翻身的。
我轻敲脑壳,收回胡思乱想,起身在房内试跳了几下。好在我长期坚持瑜伽,身体柔韧度、平衡力都很不错,旋转一类的高难动作也能顺利完成。脑中灵光一闪,对哦,瑜伽。我浅笑着选了几个经典的瑜伽动作,如敦煌式、鸟王式、吹笛式加入舞蹈之中,穿插在动感十足的拉丁中,这几个pose增添了不相融合的强烈对比,抵触的情感更添悖谬之趣。
不觉间,我跳上了瘾,一时忘情,竟停不下步伐。直到腰身酸疼,才缓缓坐到地上,心中遗憾,要是画上浓妆,穿上舞裙,在灯光炫丽的舞台上,那感觉一定棒极了!
成化二十二年正月二十八,我这个拉丁半吊子,正式开始了“开班授徒”——我的徒弟只有万中无一的“小龙女”玉凝一人。当我支走金莲,对沈妈妈和玉凝说出自己是女儿身时,两人的表情真是滑稽,面上变换了不下十种神采。只有那由于太过吃惊而张得足以吞进两颗鸡蛋的嘴形一直没变。我摇头笑笑,请她们帮忙保密。
到底沈妈妈是个见过市面的,先一步反应过来,“好,好!只要张公……张小姐能把老身的玉凝女儿调教出来,老身一定保密到底!”随后喃喃自语:“我说怎么有生得如此清透的公子哥呢,原来真是个女儿身。”
玉凝也回过神儿来,认真点点头。
我见此,又拿出图样请沈妈妈找可靠的裁缝量体裁衣。沈妈妈多聪明啊,立刻会意,说一会儿就差人去请常年为楼里姑娘缝剪裁衣的王裁缝,我想“关系单位”自然稳妥许多。
我教了玉凝几个基本的拉丁动作,我的眼光果然没错,玉凝身体轻盈、韧带柔软,是学舞的好材料。只是碍于小脚儿,旋转时下盘不稳,至于眼神方面,哎,就实在不到位了。想想也是,有谁见过“小龙女”满大街抛媚眼啊?因此,这是可以理解的,慢慢教吧,早说不能一蹴而就了。再说比赛时浓妆艳抹的,舞台和观众席间还有段距离,倒未必有懂行之人注意到玉凝清淡无火的眼神。
连着几日,沈妈妈为了让玉凝学舞时有充沛的精力,默许她采用半闭门方式谢绝会客。遇到个别推不掉的,才让她出来应酬应酬。真不愧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懂得“舍得”的道理。平日练舞,她会时常亲自送来茶点果品。我了然于心,这是来看玉凝学习进度的,可又不好意思成天杵在那儿观察我们不是。
几天下来,玉凝专心苦练,舞技渐长,倒是苦了每日早出晚归、往返于天香楼和唐家的我,折腾若干个来回后,我竟瘦了一小圈儿。
沈妈妈是个讲究人,看我的确卖力,就想安排我住进天香楼,免费食宿。她初我提这茬儿时,就被我一口回绝了。开玩笑的吧,莫忘了这里是苏州城里声名“显赫”的天香楼。纵然沈妈妈把我安排在后院,也会时常看到些不该看到的画面。即使没有限制级的,但冷不防见到一对儿毫不避讳地亲昵拥吻,手脚还……总之人家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害得我跟着脸红心跳。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对儿中的男主角兴许不到半个时辰就换了人了,这对我的心脏造成了一定负担。就算运气好,躲开了这群红男绿女,眼不见为净,可耳根子是万万得不了清净的。整个天香楼,不,是整条无柳街都充斥着淫词艳曲,到处是嗲意嗲音**之色。我若在这儿过夜,只会让我本就不纯净的思想沉沦得更深。
沈妈妈见我态度坚决,亦猜到我的心思,也不好坚持。只说舍不得我整日东奔西跑,会再想办法安排。我见她一片好意,也不愿装出假清高的恶心样拒人千里之外,就感激地向她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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