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1/2)
“给,给我的?”我底气不足,金饰品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价格不匪。况且明朝对贵重金属有严格的管理。例如明初,朱元璋曾经做过相当苛刻的规定,简单说来就是只有王公贵族和官宦诰命才可以佩带金簪。普通的商人、百姓纵然再有钱,由于没有相应的政治地位,只能带银制和珍珠类的簪子。当然,时至成化年间,规定早已成为一纸空文。但韵婷以此为礼物就意味着承认了张峦给我的身份——张府大小姐的身份,她“亲姐姐”的身份。
韵婷娇笑,“是啊,今日是元日,韵婷恭祝姐姐生辰快乐,福寿延绵。”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我的阴历生日。随后又收下张鹤龄送的翠玉镯子,张延龄送的贺寿图,连张峦和金氏也封了巴掌大的玉如意和几件锦衣给我。
一时间,我感动不已——原来我不是外人,而是亲人,是家人。真挚的关怀和体贴带来的温暖极具震撼,它轻巧地打破了我竖在心中最柔软处的藩篱,滋润那片由于失去太多亲情而干涸的贫瘠。我强忍住眼中酸涩,用最甜美幸福的微笑回报众人的关爱。
那时,我真的愿意为了延续这份家庭的温暖付出任何代价,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直到终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再也承受不起亲情所带来的沉重负荷,这个帝国更不该为了某个人而一次次面对它所带来的压力。不过,那是好多年以后的事了……
大年初二,我向张峦请行。以我的经验,这种涉及出门的事情去找金氏八成是没戏的,依她的观点女人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尤其我和韵婷这样未出阁的大家小姐。
张峦先是不许,听闻是我与救命恩人的“君子之约”,他本是个好侠义之人,勉强答应了。但还是吩咐张鹤龄与我同去,我推辞不掉,只得认了。傍晚十分,抵达了沧州的张府别院。
晚饭过后,有过深刻“教训”的张鹤龄特意叮嘱我不要出去玩。我满口应,因怕他跟去,从我和“冰山”的言谈中听闻那次山林遇险。要知道,我简略情节,只说是路遇劫匪被“冰山”搭救,所以抢先开口不许他去。张鹤龄见我坚持,只好妥协。
初三一早,我就去了鹤月楼。付足了银子,包了上次的雅间,让小二沏好热茶坐在屋里乖乖等着“冰山”同志的到来。从辰时三刻一直等到了申时,茶换了一壶又一壶,碳添了一盆又一盆,饿得都啃上茶叶了,也没见到“冰山”的影子。心中大骂笨蛋,约会时太激动,只约了日期没约时间,遭罪的还不是自己?正想着是不是让小二上菜,自己先垫巴垫巴的时候,“冰山”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大驾光临了。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我兴奋地冲上前迎接一身黑色皮裘的“冰山”,哇哦~~真帅!人说一身黑,有人追,再配上他这张绝色俊颜和冷酷的气质,何止有人追啊,恐怕没几个女人能抵挡住自己的冲动吧!
“冰,呃不,恩人终于来了!”忙招呼小二上菜,自己很狗腿地帮他退下皮裘。
“恩人,你知道吗,我从辰时开始等在这儿了。真怕您会不来,不过一想,大侠一诺千金,怎么可能不来呢?哈哈……”
“冰山”没有任何反应。我继续,“不知道恩人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这次在沧州府准备呆多久?”
“……”
“这几日天气冷,恩人还来赴约,真是不好意思。”
“……”
“恩人尊姓大名?我总叫你恩人,不是把人叫俗套生分了吗?”
“……”
“恩人预备去哪?大侠不是都要行走四方,除强扶弱的吗!”
……
我不记得自己一共说了多少句话,总之“冰山”依旧没有“融化”的迹象。好在有了上次吃饭的经验,我挺得住。直到小二把酒菜上全,我才噤声。这次委实太饿了,客气几句,大快朵颐。
我满意地摸摸微微突出的小胃,美食的满足感冲淡了无声的尴尬。“恩人哪,呃——”偏偏打了个极其不雅的饱嗝,我脸色泛红,赶紧低头抿茶,随即想到这算不算是掩耳盗铃?抬起头,满脸堆笑,“那个,那个,那个……”“那个”了半天,也没“那个”出内容,最终再次低下头玩弄手指,任由脸上的温度升高。
“我要南下。”“冰山”不着边际的飞来一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情那个激动啊,有种铁杵磨成针的成就感。那一瞬间,我觉得春天来了,暖风和煦、燕子归来、百花盛开……
忙追问:“什么,南下吗?”
“冰山”又恢复了不语的“正常”状态。我想想也是,这么酷的大侠怎么可能反复絮叨,多有**份啊!脑中灵光一闪,要是能和他一起南下该多好啊——至少安全不成问题;再在张府住下去,我就不是我了,真成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了,一举两得嘛!
我打定主意,换上极其谄媚的笑脸,“恩人,您是个大侠嘛!这一个人出门总归有点,有点那个……您看不如带上我。我正好要南下,可以给您当小厮、当丫鬟,端茶送水,鞍前马后,我很会伺候人的!”伺候人?开玩笑,要我像烟云那样伺候别人,不如给我个痛快。我恳切地说:“请您让我略尽绵力,报您当日救命大恩之万一。”
“冰山”对我“诚恳”报答之心没有丝毫反应,我迅速调整“作战策略”,换了副楚楚可怜的衰样,幽怨地说:“人家是真的要南下,又怕再遇到强盗恶贼。我一介弱质女流,纵然换上了男装也是自欺欺人罢了。呜呜……”末了,还假装抽泣。
“冰山”眼中似乎滑过一丝什么。只是太快,饶我这个一直偷摸观察的人也只看到个尾巴,根本无从了解那一瞬的真相。
我见这招有了反应,假装擦拭泪花,坚定地说:“不过恩人请放心,我不会成为您的负担,我会努力跟上您的步伐。请相信我看似脆弱的坚强,给我这个报恩的机会吧!”实在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便想着要不要跪下去抱住“冰山”的大腿哭诉一番。
“我不照顾人,也不要人照顾,要南下随你!”
这么说不就是允许了吗?嘿嘿,我心中暗笑,还真不诚实啊,拐弯抹角的。但面上依旧欠扁,“不知大侠何日、何时动身?”我特别强调了时辰。
“初五卯正二刻。”
就是早晨6点半了,真够早的。“那交通工具呢?啊,我是说是坐船,还是马车?骑马我也会的。”
“马。”
我撇撇嘴,无疑得到了最糟的答案,大冬天的竟然要骑马南下。转念一想也是,哪有大侠坐马车去行走江湖的呢?不管怎么样,先走上再说。莫说是马,就是让我腿儿去我都干!我笑颜如花,“恩人在哪出发?”
“芸来客栈。”“冰山”披上皮裘抬脚欲走。
“等等,银子!”
“冰山”对我的话采用自动删除,顿都没顿一下径直出了雅间。
唉,既是大侠怎会在乎这点小钱呢!可惜,俺不是大侠,俺是个拜金主义的小女人。见“冰山”不要,我转手把银子塞进了荷包。虽然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打动他的,但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便不再逗留,起身回了张府别院。
张鹤龄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见我回来,表情立刻从“我等到花儿也谢了”变为“枯木逢春”。听闻我要连夜赶回兴济,“枯木逢春”的脸马上拉了下来,成为“繁花落尽”的表率,“这么晚?晗姐,不如明日一早再走。”
“不行,来不及了!你且收拾下,我去吩咐车夫套好马车。”语气不容置疑。
张鹤龄无奈的摇摇头,随我坐上了返程的马车。我一路沉默,心中掐算着时间。回到张府,天色黑透,走到东院口,我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折腾你这么晚陪我回来。”
张鹤龄没吭声,淡淡一笑,我道了声“goodnight!”顾不上他的疑惑不解,匆匆回到房里。想来这个“goodnight”,够他研究一宿了。
我尽量放轻动作,还是吵醒了觉轻的烟云。烟云忙起身服侍我宽衣就寝,我想着收拾东西打包带走,就让她回去睡觉。烟云说什么不肯,我只得让她帮我去整理衣物。烟云听后惊讶地问:“大小姐要走?”
我手中不停,“是啊,明日就向干爹,呃,爹爹辞行。”
“大小姐……”烟云“嗵”的一声跪了下去,眼中罩上了浓厚的水雾。我轻叹一声,放下包袱,搀扶她起来安慰了好半天。烟云终于止住了哭泣,一边搭手帮我收拾,一边嘀咕着“舍不得”云云。
因添置了女装、首饰和,我的东西比来时多了许多。坐在床上清点“个人资产”,原本剩下的,加上官府赏的和张峦、金氏封的红包,居然快52两了。不禁在心中偷笑,原来我早已是个“小资”,不,是“小款”了。
拿出一两银子打赏烟云,作为感激她这3个月来对我的悉心照顾。可不要认为我太抠,我早说过明朝没有通货膨胀。张府包吃包住的,这一两银子远比烟云的年薪还多出几层!
烟云见了,说什么不肯收下,说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况且我一向待她不薄。我只得装翻脸,她才诚惶诚恐的收下。烟云又说要随我一起去江南,伺候我一辈子,我赶忙拒绝。我自己都未必能平安“骑”到江南,带上她,就是肯定到不了了。再说我这辈子不一定怎么回事呢,能让她跟着吗?不过,心中确是不忍,这个多月来,真正与我朝夕相处的人就是眼前这个18岁的清秀少女,烟云的真心实意、温柔善良早已深入心底。
我拉烟云上床同睡,答应她自己在江南安顿下来后,就带她去玩,烟云这才破涕为笑,安心睡去。我帮她盖好了被子,怅然若失,江南——我真的可以安顿下来吗?真的能安顿下来吗?
次日一早,我打足十二分精神向张峦辞行。张峦被我的来意吓了一跳,连手上的茶盅都打翻了。问我为何如此匆忙,不是原定开春再走吗。我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为了勾搭“冰山”美男吧!只好又开始胡编,说恩人曾在江南看到了我的亲人,必须即刻赶去一看究竟,晚了怕失了踪影。
张峦先是不许,我好说歹说,软磨硬泡说了几箩筐的话,中心思想是你若不让,我就偷着走。这才慑于我的“淫威”,无奈答应了,但始终不放心,要派家丁和丫鬟一路护送。我当即蒙了,这不明摆着打扰我和“冰山”的二人世界吗?关键是,有人跟着,“冰山”就说啥不会带上我这个拖油瓶了。人多嘴杂,万一让他知道我将采用的交通工具是马,我就是说出天花来,他也不会答应的。于是,开始了新一轮的唇枪舌战,说得我嗓子眼冒烟,张峦才勉强点头。因为我承诺每到一处就会写信回来报平安。
张峦还说如果1个月内没收到我的来信,就出动全府上下20多口一起南下寻我。这种发自内心的爱虽然束缚,但却真实执着,让我感动不已。我多久没有这么贴近父爱了?是来古代的这几个月,还是已经几年了,或者一直……
张峦让管家去帐房取了10两银子,我忙摆手拒绝,说自己的盘缠够多。张峦笑笑,说谁会嫌钱多呢。还说如果觉得江南好,想长住的话,这些银子虽不够买房置地,也能添置些器具、仆人。我知道他这是客气话,10两银子买不起张府别院,买个小四合院绰绰有余了。
本欲推辞,张峦却板着脸说若是我不收下,就别想走出张府半步。可叹他一介文人,根本不会威胁人,那表情是相当滑稽,令我忍俊不禁,但眼中已然湿热。张峦拍拍我的后背,意味深长地说:“兴济张府永远是你家,东院的厢房会一直为你留着。什么时候累了,想家了,记得回来看看。”我紧咬下唇,硬生生憋回了眼泪,露出个绝美的微笑,幸福的回应这个洋溢着亲情的邀请。转身和金氏、韵婷道别。
金氏和韵婷听了我的来意,一脸的震惊和不舍,忙拉我过去问东问西。总体上我是把与张峦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张鹤龄和张延龄从张峦那儿得到了消息,也急匆匆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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