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2)
“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答应学海,可是怎么办呢?”西平自语。
“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有什么办法?”她把被角往头上一拉,身子往下一挺,把自己包裹起来,再不搭理他了。
“我是真的不该再与她要钱了,”林西平尴尬地想:“她不再有以前的模样对待我了,她好像是在讨厌我了。”
他看看那被角的下面,有一丝无规律的颤动,再听一听声音,那气息里透出细细地抽泣。林西平附到她的头边,温情地对着她说:“是我不好,若凤,我实在是对你不住,让你伤心,我这样又贫穷又寒酸的职业,让你跟着我受苦……”他没有再说下去。
若凤仍是没有搭理他,只在下面一声声的叹息。
林西平拉拉他的被角,刚好露出她的脸,若凤复又拉回去,仍旧是叹息。
“唉,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林西平痛苦的想,“在自己的老婆面前,我是讨钱的乞丐,我成了她嫌弃的人!……因着自己没有钱,在人家的面前就没有了地位!……我是堂堂正正大学毕业做的老师,我亦没有做出违背教师职业规范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我会这样!……让我失去自尊人格的绝不是我!绝不是我自己啊!”
他不敢再与她说下去,也不敢再去碰她,因为已经是深夜了,倘若有一句半句的话让她不高兴,——他怕她的吵闹影响邻家的夜睡,他只好展被靠在若凤的旁边,自己闭了灯半和衣睡在自己的被窝里,想了很多的事情,多数是自己的歉疚在心里,和自责在心里。就连叹息也不敢放大声音,直到听见若凤微酣声起,才将她的被子四周的给她拽了拽,就酸酸地睡将过去。
第二天的晨早五时,林西平被定时的闹钟叫起,李若凤尚是在睡梦中,他蹑手蹑脚地起身穿好衣服,洗手间里简单洗刷以后,就匆匆往学校赶来。
老师们经过上一阵子的身心折腾,一直没有打起精神来,这使刘端成很是生气,他随时召集校委会成员开会,定时召集中层领导开会,分层召集班主任及其教师开会,对教学中和学生管理中出现的问题蒙头盖脸、毫不留情地严加训斥,“教学无小事,教育比天大。”“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有什么事,什么事情都不如学生成绩重要!”
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送给人们的是一个惯看了的能够足以拴下一头叫驴的歪着的嘴巴与一张猩红而且拉长的猴子腚红脸。
这也是难怪,因为眼下是到了期末考试的冲刺时期,拿这样的情绪劲头,如何能够考出好的成绩?
学校的智囊团连连提供出好的意见与建议,决定出最佳的应战方案。
号角吹响,阵势层层铺开。时间泡上、领导靠上、教师豁上、学生拼上,晨读提前到早上五时三十分,晚自习再拖后一节课,师生三餐在校。
老师们明白:饭碗是镇领导给的,是校领导给的,不完成领导的任务,不达到领导的要求,就等于自毁自己的饭碗!于慧珍不是因为连续两次成绩全镇倒数第一而抑郁了吗?抑郁是她自己的,没有人去拯救她。人们只有心思关心着自己,在刘端成的鞭影里奋蹄奋发!
讲台上大呼小叫,课间空连吼加嚎,粉笔一盒一盒画尽,粉尘铺满棉袄。
白纸一捆捆送来,油墨一瓶瓶用了,转动的油印机轮无昼夜,试卷哪科不少。
学生们在这一时间里自然是很苦的,各科任老师站在讲台上如狼似虎强迫学生接受知识,个个教师嘴唇上下翻飞、口干舌燥让学生把握每一个要点。课上练习课下练习多得惊人,随堂训练、课时达标、单元检测等的刻板试卷如同落叶一般飞舞在他们的课桌上面,七八张严肃的面孔轮换出现在课上课空,老师们就像威逼租子的地主,个个凶神恶煞逼迫学生去完成布置给他们的作业。课间或是课外活动时间,每位教师的办公桌前,均会围绕着大圈的学生在那里,或背诵、或默写、或得到老师的训斥与体罚。
整治学生的方法也是五花八门:有让学生蹲马步的,脚踢学生屁股的,打学生耳光的,学生自打耳光的,学生互打耳光的,师手掐学生胳臂的,拧学生腮嘴的,拧耳朵的,头顶水盆的,有蹲马步兼顶水盆的,面对墙壁直挺挺站着而坚决不能摇晃身体的,或者自制了木棍专敲学生脑袋的……
“绝不同情!谁让你不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刘端成每次到教学楼上巡视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情形总是这样想,“可怜的孩子!考不出好的成绩,不只是老师脸上没有光彩,就是你们家长的心里也是不高兴的啊!”
林西平是不主张体罚的,每当本级部教师在对学生大打出手的时候,他总会耐心去制止的,他喜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绝不采用粗野的办法。但总要遭到人家的反感:“校长都不管,你充什么慈汉!”
这一天的下午,林西平批阅学生的随堂作文,其中的一篇,写的十分的感人,林西平几乎是震惊在那里了:
“中午饭空,我们的地理老师又进来了,他的凶神恶煞的样子真令我们毛骨悚然,他是我们各科里最狠毒的老师。他沉着脸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全班同学鸦雀无声,没有人再敢看他第二眼了,气也不敢大声的喘,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两只耳朵高度集中起来。他拿着一张纸条子,上面写着尽是没有按他的要求完成作业的同学的名字。
“我的心紧张起来了,——害怕上面有我的名字!
“但一个一个过去了,没有我,我慢慢舒了一口气。斜着眼看看我的同学,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向外走,沉重的迈着步子,似乎有人已经害怕得流下眼泪来了。我真为他们担心。
“我在庆幸,自己终于没有在这一次作业里出问题而导致毒打,然而我更应该拿起地理课本认真得看,预防他的回马枪,大概我的留在教室里的同学也是一样的想法啊!因为他们读书的声音里满含着急烈烈!
“很长一段时间,挨训的同学回来了,个个脸上带着伤痕泪痕,我们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们,我们都咬紧牙关攥紧拳头!——都说老师像园丁,都说老师像爸爸妈妈,全是屁话!老师在我们心目里就是活阎王啊!
“鲁迅爷爷曾经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可是他逝世了,谁再来拯救我们呢?天哪!”
…… … …
林西平本想把这篇文章读给大家听,然而又怕带来负面的影响,尤其是给这个体弱的同学带来新的苦难,于是他没有声张,但是他的同事仍不能觉悟,孩子们仍旧是要吃苦的啊!他想呼喊而不能呼喊,他想反对却又无能为力,林西平啊,陷入了深深地彷徨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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