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2)
位于庾阳西北部的李家峪,亦是僻薄的山区之地,满目的萧索与凄清,与他的老家林家沟没有什么二样!
“这李小东可就是当年我的命运了!可你为什么不去上学,来跳出这样穷山恶水的地处呢?”
蜿蜒狭长的山石小路,横七竖八依山就势而建的山区土房,鸡犬鲜闻的荒庄野村。与他的老家林家沟没有什么二样!
“他也许已经外出打工挣钱去了,可他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啊!”
村子里遇不见一个人,借着一扇半敞开的大门,他悄悄地溜眼过去,但见一位中年妇女,正撅着屁股背朝他洗衣服,他轻咳了一声,唬的她回转身站立起来,两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林西平赶紧说明来意,那女人明白过来以后,又见西平长的书生模样,并不像坏人,热情顿生出来,便一瘸一拐地领着他去找李小东。
他在她的背后,一种辛酸又猛烈地袭上他了,——这山村嫁来过活的,就只能是人世间二等三等的女人!这与他的老家林家沟没有什么二样!
可怜这样的女人,本来生的残疾,却要行走在这样崎岖的山道上,遭受着人生的第二种磨难!
她的真诚,哪里不肯像是他的母亲!她领着他,一直领到李小东的家里。
一所破旧的房子,石片瓦片垒成的围墙已经大半倒塌下去,玉米秸高粱秸补充上去,陈年的旧屋,因着风剥雨蚀,墙体表面的灰白石灰皮已掉去大部,房子矮小的很,进门须稍弯腰才能入内。里面黑暗而且潮湿,一股浓浓的馊臭气味直呛人的鼻息,古旧的八仙桌上摆满碗筷盘碟,椅子上存放了许多破旧的衣物,外屋里是一张*,上面躺着一个中年人,裹在单薄的印花家织布被子里面,其形容瘦削干黄,一种极病重的样子,听了那女人的解释,他从干瘪的嘴里冒出微弱的招呼:“老师,您坐啊,坐啊。”
“偏瘫很多时候了,小东娘也改了嫁,家境很贫的。”那大妈说。
“哎——哎——”男子叹息的声音,“小东…小东……他在西坡地里干活呢。”
林西平已经知道李小东这个家庭的全部了,这样的状况,他怎能上学呢?然而他的品学兼优,着实让林西平心动,他决定亲自见见他,并且想办法救助他!
他现在感觉自己很伟大,因为他现在的状况总是比这孩子要好一些,他的善心即刻就要像菩萨,有了普渡人的胸怀,他感觉自己就是李小东的大山,就是李小东的父亲!他感觉自己浑身很热,浑身很有力量。他匆匆辞别那男人女人,往西面去了。
他站到李小东面前的时候,不由得又惊住了。——这哪里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黑油的干瘦袒露的上身,肋骨高蹦起,杂乱的头发里,笼罩着一层焦黄的尘蔼,他的那一双大眼,透露出憨厚与睿智,裤管高挽在膝盖上,他的那一个淳朴的笑,使林西平感到他的可爱与可怜!
“我的母亲在父亲偏瘫以后不久,就改嫁走了,”他说,他的表情很平静,“她厌倦了这种痛苦的日子,嫁给一个退休的煤矿工人,做起了三个孩子的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到我的可怜的父亲饿死在病*上啊。”
“那么,你靠什么养活你自己和他呢?”西平问。
“就靠我脚下的这一片田地先维持着。”他说,“我的叔伯们于开春后教给我栽种黄瓜甜瓜,成熟了挑到集市卖掉,换点钱来给父亲抓药,总算有了点希望,眼下又到了白菜萝卜下种的季节,我要狠狠地种上一大片,还会有好的收成的。”
“你还是回去上学吧,你现在是暂时的想法,应该想长远些啊。”
“算了吧,老师。我也知道上学更有前途,但是眼下我上学需要钱,父亲治病需要钱,我往哪里弄去?”
“这个嘛,我刚才考虑过了,我可以帮你的。”
“不!”李小东瞪了大大的眼睛,“可使不得,我知道你们做老师的工资也很低的,还是经常拖欠,你们也不容易的。”
“我们大家要努力,共同度过难关,要知道明天一定是美好的。你要跟我回去上学啊!我可以把你的情况向学校汇报一下,争取减免你的所有费用,广泛发动学校募捐,尽快治好你父亲的病!”林西平兴奋地说。
“说句不礼貌的话,老师啊,你要这样做,我就不理你了。”李小东显得有些焦躁,“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上名牌!如果那样的话,上学有什么好处啊?大批没有关系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成绩低下的学生靠有本事的老子照常有好的工作,还管什么上学不上学!像我这样的背景,即使将来上了一般的大学,还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你且不要说刘端成,三天两头跟学生要钱,他的眼里还有什么学生!你看他开会的那副德性,一个十足的社会*!真奇怪他是怎样当上校长的。这费那费,天天要钱,他哪里关心别人的死活!唉!现在村子里要钱,医院里也狠命地要钱,整个社会就是一个嗜钱的怪兽!老师啊,你顾得了我么?我出生在这样贫穷的山村和这样不幸的家庭里,我认了!但意志让我顽强起来,怜者不受嗟来之食!我不要大家的帮助,我要靠自己双手的劳动!呆过了这一阵子,有了一点积蓄,过上几年,我会背着我父亲离开这里外出打工,那也许有我的希望所在。”
林西平也许是震惊了,也许是自卑了,他呆呆地看着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在这样家境的面前,还有他自己的家境面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他一个小小的教师,有什么能力拯救他!
我是多么的渺小!我为什么还要自大!我还要做什么教育!
“无所不能的观世音菩萨啊,你自卑吧!为什么不来救他,他是十四岁的孩子啊!”
没有什么办法了!他只有按照犟劲李的办法,各处地做假造的转学证明和病假证明了。
校园的墙壁亦粉刷一新,墙壁上鲜红的油漆大字也满满地捶上了让学生见字奋进的口号,楼前楼后清扫的如镜子一般,镇上的警车来来往往演练了好几次,刘端成的迎检汇报材料已经修改了几十次;镇教委会计魏殿忠把假工资表无比真实地算过上百遍;邢介生从派出所的户籍管理处抱来全镇户口本查学籍备用;迎省宾的鲜花、花环、彩带,瓜子、香烟、水果,车辆、女教师招待、酒店安排业已准备停当。
庾阳镇教育系统迎接市、省教育大评估的准备工作似铁桶钢桶一般又圆又硬。
凡是与之有关的人员,恐怕在检查的前一天晚上,都度过了一个难以表述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各方面严整以待,共同进入一种紧张的迎检状态,那气势态度,丝毫不逊于封建官吏的恭迎圣驾!
都提着兢兢战战的心等到大约十点多钟,消息从市里到区里,又从区里到镇上,一径地传来,说:“庾阳镇乃全省放心乡镇,没有检查的必要!”
全镇上下一片欢腾,将那些真的假的档案材料一并收起,生活迅速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刘端成在学校食堂里大摆宴席,犒劳级部主任以上的所有领导,因为在这些天里,大家确实狼狈疲惫,轻松一下是完全必要的!一时间学校食堂里,觥筹交错,酒气熏天,叫声喊声不绝于耳。所有没有任何官衔的任课教师亦得到丰厚的犒赏,——大家笑嘻嘻地跑到学校餐厅,每人领取三个胖胖的白面蒸馍,还加上了一碗香喷喷的大锅菜——粉皮炖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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