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箩筛(1/2)
高二开学不久,有天下午,班上一个同学跑进教室说,我们年级的足球队正在与毕业班的球队打架。
事情是因为我们班的黄成波同学引起的。
这黄成波是我中学时候的同学,因为踢足球时喜欢像扎伊尔人一样弯着腰把手放在膝盖上拼命往前冲,所以同学们都喜欢叫他“扎伊”。他刚进入高中不久,就组织了一个由几个中学的学生组成的名叫“万兴帮”的团伙,并与当时已负盛名的“桥头帮”对杠,传统思维上来理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那时虽然成绩不是太好,但还是很乖的,对这种人也采取避而远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但他毕竟是我初中时的同学,每年放假回家时也经常在一起打麻将,换句话说,关系也还算不错。
所以当时我听到这消息后,就顺手拿起讲台旁扫帚堆里一根断桌子脚,与班上其他几个男生一起从教室里冲了出去。
操场上已围了一大圈的人,“扎伊”正在与一个高三年级的大块头指手划脚地互相对骂,其他球员都在旁边观看。我们这一下去,事情就闹大了,高三的球队也不是省油的灯,看我们气势汹汹地冲下去,一场将近百来人的混仗就上演了。
由于我手拿着桌子脚,所以也就没人敢主动围攻我,我冲到扎伊身旁,用桌子脚往“大块头”的头上猛地就是一棒,大块头卒不及防,一声闷想,应声而倒。于是各种棍子、钢管、砍刀不知从什么地方就冒出来了,刀光棍影,鲜血四溅。
很快警察和学校的领导就来了。
大块头被诊断为脑震荡,我则被认为是这次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之一,原因很简单,因为本来是球场上的一点小摩擦,由于我带领了班上的同学冲下,去就直接导致了一场群架的发生,另外还有致人脑震荡的情节,而且涉及人数广、受伤人数多并有人严重受伤,特别是已经涉及到帮派在学校争斗,影响特别恶劣,所以全部从重处罚。
我猜想我一定完了,我肯定会被判刑。
其实我是最冤的。
进了拘留所里我才知道,大块头是“桥头帮”的所谓帮主,他与“扎伊”所在的“万兴帮”素有怨仇,这次足球场上的摩擦只是一根小小的导火索,我却被无端卷如其中。
第二天,我就从拘留所被转到了看守所去等待判决。
这个“号”大概共有十来个平方大小,是个小号,很干净,只是太暗,只有屋子的顶端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一盏40瓦的白炽灯不分昼夜地在天花板上散发着昏黄的亮光,里面共有两个铺,大约有十多个人坐左边的铺上,年纪全都和我差不多,右边的铺上则只坐了一个人,我知道这个人就是所谓的“号长”,也就是传说中的牢头,他其实也和我年纪差不了多少,并不像人们传说中那么凶神恶煞。以前常听人说,第一次进去坐牢时会挨顿打,但一定要抗住,否则以后日子就难过,所以我进去的时候就一直死死地盯着他,擒贼先擒王这道理我懂,而他,则不屑一顾地斜着眼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径直朝他坐的铺子走了过去。
一个小个子朝我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恶声恶气地说:“小子,你他妈蹲下。”
我猛地伸手擒住他的手腕,反手一用力,他痛得大叫了一声,“哎哟,妈哟!”
此时,左边铺子上的人立刻冲了下来,然后就是大大小小的拳头如雨点般地砸在我的头上,面对这十多个人的二十多个拳头,我根本无还手之力,我强忍住令人旋晕的疼痛,清醒地认识到,此时最好的解救方式就是先打趴我拽着的这个小个子,我右手死死地反擒住他的手腕,左手则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地往墙上撞,嘴里则不停地骂着:“我操,打死一个算一个。”那小子满头鲜血地瘫倒在了地上。也许是因为用力过猛,也许是因为身后的拳打脚踢,我跟着也瘫了下去。一个小伙子从后面冲到了我的面前,紧紧地抱着我的头,然后用后背挡着后面雨点似的拳打脚踢,大声地叫喊:“别打了,快死人了”。整个过程中,“号长”一直没动手,也没说话,而是坐在铺子上冷眼看着我们的打斗。
值班的管教过来了,这是我进看守所的第一天,那晚我被拷在监舍外面蹲了一宿。
“你是不是特想当‘号长’,如果你想,我就让你来当。”这是第二天“号长”对我说的话。
我以为第二天他一定会打我,但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他说话的时候依然斜着眼,只是昨天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恶恨恨的表情。
我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在乎,但谁欺负我,我就跟他一起死。”
他耸了耸肩,斜了斜头,恢复了脸上的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然后径直走向铺子,躺在了上面。
昨天救我的小伙叫习敬轩,一米七左右,留着看守所里清一色的光头,可能是光头的原因,也有可能是长时间没有接触阳光的缘故,脸白得吓人,但长得还算俊俏,如果把头发留长的话,特像日本那个叫反町隆史的影星。他和我年纪差不多,前段时间开车撞死了人,已经在看守所关押三个月零十一天了。
“你,你是干什么进来的?”在第二天我回到“号里”准备上“包房”(厕所)的时候,这小子跟了进来问。
他有点口吃,后来听他说以前都不,是那次撞人后吓的。
“杀人。”我回答说。
“杀……杀人?你杀……杀了几个?”
“打的是群架,我也不知道死了几个?”我面无表情地说。
我其实只是想吓吓他。在未进看守所之前我曾听人说过,重刑犯都必须单独关押,但为了唬人,我仍然这么说了,不过这小子似乎也不太懂这些。
“那你判了吗?”
“没有。”我说。
“那你肯定得死……死刑。”
这小子一说到死啊杀的就一定口吃。
“无所谓了,你昨天为什么救我?”我问。
因为觉得你和我长得特像,而且对你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我笑了笑,说:“那你以后叫我哥吧,我罩你。”
“嗯,好。”这小子显得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更加相信习敬轩对我说的话,他胆子特别小,经常挨打,但在那种场合他能挺身而出,足以证明他确实对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就这样,他成了我在看守所里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
“以后扫厕所,端洗脚水这类事情你不要干了。”那天早晨准备出去开工,他端来洗脚水给“号长”洗脚的时候,我当着全“号”的人大声说。
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一个星期,所有的人都已对我敬而远之,这期间我和这“号长”一句话也没说,互相考量着对方的实力,但这次我却决心要和这个所谓的“号长”干一场,有灭灭他威风的想法,当然最主要是不想让习敬轩总是这么受他欺负。
“没事的,也不累。”习敬轩赶忙说。
“你是不是特想和我打一架试试?”那“号长”奸笑着对我说。
“我说了的话就肯定算数。”我狠狠地说。
“如果大家都不用做事,那这个‘号长’还是你来当吧?”
“习敬轩我绝对保定了。”我下定了决心要和他干一场。
他依旧淡淡地笑了笑,用力抬起脚,但轻轻用力把洗脚盘踹开。
我以为当天晚上我们俩一定会比个高低,但在那天下午收工后,我就和习敬轩一起被送到了另外一个“号”里,这个“号”就只有一张铺,只住我们两个人。
“我今天给管教讲了你们的事,他们可能也觉得你们两个今晚一定会打架吧,所以就把我和你关到了这里来了。”习敬轩凑到了我的耳朵旁,轻声地说道,“你知道吗?我们那个‘号长’是真杀过人的,大家都叫他‘乌鸦’,据说还会硬气功,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我才不怕他,我看不惯他总叫你做事,大清早还要洗脚。”不过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有些心虚。
“你听谁说的?”我接着问。
“‘号子’里的人啊,现在里面就他住的最长,其他人刚进这个“号”时,他就已经是‘号长’了。”
尽管我不是很相信习敬轩的话,但我还是很感激他的好意,那是一场恶狼对猛虎的结果,即使现在想起都觉得有些后怕。
“那怎么把你也带来了呢?”我有些不解。
“因为我给外面的管教说了我爸爸的职位,让他们打电话核实一下。”他笑得有些奸诈。
“你爸那么大的权力为什么你还会被关进来?”我仍然觉得纳闷。
“因为我撞死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
“曾记繁华闹市,忆笙歌酒绿红;
沉醉迷离幻影,使我日渐朦胧;
忘记男儿立志,空有家不能容;
宁教沦为浪子,将光阴轻枉送。
……”
我正想问一些其他别的,隔壁监室传来的这阵苍凉的歌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喜欢叫我们现在被关押的地方叫监室而不是“号”,是因为我觉得这里和以前别人口中或书中描述的监狱实在很像,也许看守所和监狱压根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吧。
因为习敬轩的关系,我们每个白天干的活少了许多,而且还可以出去放两次风,只是晚上回来后就只有我们两人,这一切在开始转过来的时候确实是天大的好事,但日子久了就会显得更加地落寞和孤独。
我也终于知道,我们监室的旁边也是一个单独的监室,里面关押着一个正在等待高院终审核准的死刑犯。由于我每次回监室都有管教押送,所以我也没见过那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只是能经常听见他在隔壁监室里哭泣,尤其是半夜时分总会发生,有时哭完就开始唱歌,啥都唱,不过唱得最多的是那首《友谊之光》,他粤语很准,在那种特定的环境下,更显得异常有感染力。
每每是唱完就哭,哭完再唱,监狱里是不准大声喧哗和哭泣的,但由于他是准死刑犯,所以管教也总是随便过来看一下就算了,只有当周围监室里的人都被感染起来大声哭泣的时候,管教才过来用警棍敲打着铁门大声吼:“哭什么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他妈还真当你是周润发了?下辈子好好做人吧。”
“哥,你相信人死后真的会有下辈子吗?。”习敬轩对着我问道,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样子很真诚。
“应该没有吧。”我说。“但也不一定。”为了不扫他的兴,我马上改口说。
“如果有的话就好了。”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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