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钟昊身世之谜（2/2）

蜜雪的问题显然触及了钟昊心灵最深处的秘密，他蓦地一愣，眼眸变得黯淡，胳膊无力地垂落下来。不知是累了想寻求舒适的依靠，还是不敢直面蜜雪尖锐的问题急于逃避，他径直坐到地毯上，蜷着腿倚着沙发低头不语。片刻，他又摸出一支烟点上。看着红色的火光闪动跳跃，他拧着眉猛吸一口，重重地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目光一直追随着，看着烟圈如孤独的灵魂在空气中起舞，向窗边飞去，渐渐消散，没了踪迹。窗外是烟灰色的阴沉，黑压压的乌云罩得人心慌。他呆呆望着远方，眼神变得缥缈空洞，但又好像蓦地想起了什么事，眼底惊起一丝波澜，仿佛勾起了久远的回忆：“故事很长，愿意坐下听我说吗？”他仍旧望着窗外，不敢回应蜜雪殷切的目光，语气舒缓平静，却带上了淡淡的哀愁与悲伤。

蜜雪不拘小节地挨着他坐下，见他的样子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同情，几许怜惜。这个谜一样的男人，到底会有怎样的故事呢？

钟昊攥了攥手中的烟卷，又猛吸了一口，吐出烟圈的时候跟着一声长叹，这才娓娓道来：“我的父亲是个美国医生，1976年随医疗团队来到中国，认识了我的母亲。虽然语言不通，可他们还是在朝夕相处中产生了感情。后来父亲回国，母亲不顾家人的反对，跟随父亲来到美国，开始了新的生活。可好景不长，母亲刚怀上我，父亲就在一次传染病人的救治中被感染，不幸去世了。母亲一无所有，不会英语，又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在唐人街的中餐馆挺着大肚子刷盘子，也就是在那儿，她遇到了我的养父母。我的养父母很有钱，却一直没有孩子，他们收留了我母亲，当然，是有条件的，万恶的资本家是不会慷慨施舍的！”说到这儿，钟昊顿了顿，冷笑一声，“条件就是我要成为他们的孩子，而我的母亲只能是奶妈而已！”钟昊无助地摇着头，无奈，心酸写在了脸上。

他微微抬起头，一脸自嘲地看着蜜雪：“你知道吗，我有多幸运，一夜之间成了富家少爷，衣食无忧，而我的母亲，我却一直错把她当成奶妈，一个把我从小带大，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奶妈！”说到这儿，钟昊已临近奔溃，眉心间皱起了小山。看得出，他是在蜜雪面前故作坚强，硬是压抑着悲伤，这压抑生生扭曲了他的面容，五官都紧紧地皱在一起。他圈起胳膊架在支起的腿上，把脸深深埋了进去。

蜜雪能体会到他心里的痛苦与悔恨，心疼地瞅着他。听到他小心翼翼，又细微至极的抽泣，忍不住凑过身去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钟昊稍稍平复，抬起头来，袖子上已经湿了大片，眼角还隐约挂着泪痕。他又吸了一口烟，继续道来：“我小的时候就很奇怪，虽然要什么有什么，可父母好像并不喜欢我。他们从来没有抱我亲我，对我也只是冷冷地用金钱敷衍。后来，养母生下了妹妹，就更不把我当回事了。和他们比起来，奶妈倒更像我的亲人。直到我七岁那年，奶妈得了重病，被赶出家门，管家偷偷告诉我，让我去送行，我才悄悄跑出去追上了她。那是圣诞前夕，刚下过大雪，很冷很冷。她送给我一张照片，说是圣诞礼物，那是她去美国前拍的。我最后一次亲了她的脸颊，好凉好凉。她让我叫她一声妈妈，我叫了，第一次叫，却也是最后一次！”钟昊的心都快碎了，悲怆再也无法自已，他侧身靠在蜜雪肩头，嚎啕大哭起来。

蜜雪轻拍着钟昊，万分心塞，不忍再问，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钟昊一股脑儿把情绪发泄了出来，痛哭过后，反倒平静了：“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父母为什么那么疼爱妹妹，却不喜欢我。我努力读书，拼命工作，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就是希望他们能多看我一眼。可在那冰冷的家里，只有那张照片能给我安慰。去年，养父母发生车祸，意外去世了，遗嘱公诸于众，我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说罢，钟昊顿了顿，脸上露出了阴惨惨的笑容，这笑容蜜雪从未见过，透着无比嘲讽，渗出心碎的痛，却又带着不羁与狠辣，“我所拥有的一切原来都是假的！身份是假的，父母是假的，妹妹也是假的。最可笑的是，一起长大的妹妹一夜之间竟成了我的未婚妻，成为我继承家业的唯一条件！”钟昊轻轻摇头，微微眯起的眼里透出一丝寒光。这么多年，与生母不得相认，只是豪门传宗接代，延续子嗣的工具，对他来说，这定是最残忍的真相了吧！

钟昊把烟蒂狠狠按在烟灰缸里，又掏出一支烟点上：“我决定找回母亲，让她安享晚年，翻遍了美国，却没有一点消息。后来，我根据照片上留下的线索找到了这儿。当年，她就是从这儿出关去美国的。只可惜太过久远，那时候的记录已经无处可寻，而我到今天，也还不知道她的中文全名，哼，可笑吧！”钟昊一脸苦笑瞧着蜜雪，眼睛红肿，声音也略有些沙哑了。

蜜雪的心里也不好受，从没想过一个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竟有如此凄惨的身世，倒有些后悔之前的紧逼追问了。轻叹一声，她朱唇微启：“我可以看看照片吗？”

钟昊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黑白小照片递给蜜雪。照片里的姑娘略显羞涩，和蜜雪一样的瓜子脸，一样的大眼睛，一样上扬的嘴角，不一样的，只有年代和装束罢了。她瞪大眼睛仔细瞧着，觉得不可思议：“真的好像，不过1976年，她离开这儿，而我，还没出生。”蜜雪把照片还给钟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钟昊猛吸了一口烟，烟卷的火光向后退了半截。

“可是simon，你不觉得可笑吗？我不是你母亲，也不可能代替母亲给你想要的爱。所以，醒醒吧，我们可以是朋友，是同事，但绝不可能是爱人。我承认，你很有魅力，有时会让我迷惑，但一切都是荒唐的美梦罢了，该醒了。我不会做你母亲的替身，你爱的也根本不是我！”蜜雪冷静地看着钟昊，理智地劝说着。

她的话深深刺痛了钟昊的心。他猛扑过来，好像小朋友生怕糖果被别人抢了似的，把蜜雪死死搂在怀里：“michelle，不要，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再给我点时间，一点就好！”钟昊把头深深埋在蜜雪的脖颈，贪婪地呼吸着她的味道。那是淡淡的，轻柔的香气，好像黎明初晓的温暖，又好像雨后初晴的湛蓝，让钟昊偷得了片刻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蜜雪被他压得都有些透不过起来，肩颈也吃力地酸痛了。她轻唤钟昊的名字，没有应答，扭头一看，他趴在她的肩头，竟已酣然入睡，呼吸平稳深沉。他真的太累了，或许这会儿，他可以睡个香甜的好觉，梦到他守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