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无论何处（2/2）

世人都在等待的，不是像丽斯那样让人短暂惊艳的作品，而是，能够真正配得起“花沙鱼”这个名字的作品。这如同使命一样落在他的肩上，让他寸步都必须小心翼翼，期待着，也还是在期待着。

dr。season走到海边的沿线路上，远远看到了站在岩石上的楠默。海风特别猛烈，波浪一层一层打在礁石上，激起无数的浪花。在风中的楠默，她穿着一袭长裙，短棉袄，长发简单束起，看着特别弱不禁风，仿佛落叶般轻轻就能够捏碎。他走了上去，顺着石头砌成的路，走了上去，岩石上空阔的平地让他感到惊艳，风带着咸咸的味道，除了有点冷，吹着也刚刚好。

他走了过去，停在了她的身后。

“我们去摘草莓吧。”

楠默听到身后的声音，回过头，身后的人一步走上了前，停在了她的身旁。

“听村民说东边的小棚里有草莓可以摘，现在刚好没什么人来。”

她楞了一下，抬起头看着dr。season，微微点点头。他转过身，她随在他身后，慢慢地走下了岩石，沿着公路走，远远便看见了停在那里的自行车。dr。season走过去，把自行车的脚撑提起，扶起自行车，回过头看着她，拍了拍后座。

“上来吧。”

她顺从地坐了上去。dr。season熟练地起步，她踮在地上的脚尖带离，悬空中随着自行车的节奏晃动。她双手抓着后座的边缘，身子微微倾斜，风从身后吹来。她看向了左侧，随着自行车远去而慢慢延长了点的公路，还有公路旁的村庄的面貌。

这里一点都不像在冬天。

自行车绕进了一条小路，停在了岔口处。他们沿着其中一条路走，经过两栋房子，远远就看见了几个白色的暖棚。草莓地的主人前来带路，一路上和dr。season交代一些细节，把他们领进了棚子里然后就离开了。

楠默沿着堆起的泥路，两旁的绿藤蔓蔓，中间隐藏不住的嫣红，一硕一硕如同水晶般。她接过dr。season递过来的篮子，轻轻提起长裙，蹲了下去。伸出手去拿起一颗草莓，指尖轻轻一夹，蒂被摘去了，她拿起凑在鼻尖细闻，淡淡的草莓味化开，让她的心也甜到颤抖起来。情不自禁地，就咬了一口，刚好的甜度带点没完全成熟的酸味，好吃到她如同孩子般笑了。

“呀，都没洗呢，就吃了。”

她不顾dr。season的责怪，整个放进了嘴里，抬起头冲他晃了晃脑袋。

“好吃，不管了。”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dr。season却无话可说了。不管怎样，楠默开心就好了，他便放纵她一边采着一边吃，但还是拿着矿泉水跟在她身后，见她想吃的就赶紧抢过洗一下再让她吃。楠默却也不介意，任由dr。season折腾，安静地等待着他洗好。

他们摘了好多，篮子也满满的了，楠默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站起来。dr。season知道她结束了，便接过她手中的篮子，拧回手中的瓶子的盖子，随着楠默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看着棚子投落的影子，她才意识到已经快天黑了。

“今天，有什么故事想要分享的吗？”

坐在对面的人说道。她低下头看向他，他正在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瓶，打开了盖子递给了她。她接过了，瓶子里的热气扑面而来，温温的，感觉很舒服。她吹了吹，喝了一口，热水立刻暖和了身子，让她不觉起鸡皮疙瘩。

她想了想，好像零碎的记忆里抽出了一张碎片，她努力拼接起来，慢慢清晰了起来。

“海。小时候有一次和家人来海边郊游。”

那是一片很空旷的海滩，那时海水还很清，蔚蓝色如同一幅油画般，春天的海浪不凶，温顺地拍打着海滩。

“他说第一次看到海，很喜欢海浪拍打着他的小腿的感觉。爸爸特意为他做了个风筝，我们坐在海滩上进行野餐的时候，他就跟在爸爸身后，拽着风筝线，看着风筝放起来。”

风筝放起来的时候，他笑了。那时他也是孩子，还会雀跃地拽着风筝跑过来，让她接过他手中的线，跟着他一起跑。比他小三岁的楠默分明跟不上他，拽着他的衣袖，一个反应不过来，就摔倒了。

“我跟在他身后，跑着，跟不上就摔了一跤。爸爸妈妈吓坏了，跑上来把我抱了起来，仔细看有没摔伤。然后我低下头看着远处的哥哥，他很害怕，但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他对上她的视线，充满了愧疚和恐惧。楠默挣扎着推开了楠秉的怀抱，走了过去，用稚嫩的双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

“他说的第一句话，对不起。他说。”

“恩，哥哥对不起楠默。”她佯装生气，嘟起了小嘴，有些委屈，“哥哥该等楠默的，跑那么快，楠默该跟不上你了。”

一个十岁的孩子说的话，也让dr。season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着对面陷进了回忆里的楠默，他知道故事分享已经结束了，稍稍坐起来，按了按手中的录音笔。楠默突然惊醒过来，抬起头看向dr。season，眼睛空洞而幽深，暗无光彩。

“楠默。”

“恩。”她应道，依旧不躲开视线。

dr。season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又抬了起来，轻轻咬住了下唇。

“你有没发现，你的记忆连不起来。”

她并不意外，微微笑了，放下手中的保温杯，然后把手揣进口袋里，耸耸肩。

“恩，断了好多，都是零零碎碎的记忆，有时候能想起来一些。所以就总会有一种感觉，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梦和现实混淆了，她也陷入了混乱。

dr。season不知该说什么，他僵硬的手虚空地抓了抓，试图释放些紧张。抬手提起黑框眼镜，他的眼神有些恍惚，疲惫地眨了眨眼。楠默把一切看在了眼里，她站了起来，顺着dr。season的视线，转过身去把保温杯的盖子拧上。

“走吧。”她说。

dr。season点点头，站起来，拿起东西，他走在前头，楠默跟在他的身后。dr。season在将摘下的草莓买单，装好袋子，不知跟农主聊了什么，农主突然看向了她，dr。season回过头。楠默看着他们，并没有反应，dr。season又回过头跟农主说了几句，农主才理解地点点头，将手中的袋子递给dr。season。

走出小路，dr。season把自行车推了出来，把东西放到车前的篮子里，等待着楠默坐上来，蹬起车子离开了。沿海公路的路灯亮了起来，夜晚的风更猛烈，吹得楠默有些难受，她便带起了棉袄的帽子，轻轻地靠在了dr。season的后背上。

“刚刚在跟草莓园的主人说什么？”

前面的人没有立刻回答，蹬了两下，把腿停在脚踏上，车子随着不明显的下坡溜了下去。

“大叔问你是我谁，我说，是我妹妹。人家跟你示好，你却没搭理人家，我就说你脾气比较古怪，不喜欢陌生人。”

古怪？

楠默皱了皱眉，抬起手不着声息地就往他的后背打了一下，重重的“啪”的声响可见下手之重，疼得dr。season大叫了一声。

“楠默，我发现你越来越调皮了啊。”

楠默不可否认地笑了，又把手放回口袋里，握住dr。season给她的暖宝宝，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悬空的脚随着晃了晃。坐了不知多久，她渐渐睡着了，没有做梦，意识里还能感受到风吹着的触感。随着车子猛烈一晃，她醒了过来，他们就已经回到了寄住人家的门前，dr。season喘着粗气，用双脚刹住了车。

“到了。”

她跳下车，醒醒神，走到车前，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然后走了进去。

走上台阶的时候，dr。season突然叫住了她。

“楠默，你该开心点的。”

楠默停了下来，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dr。season坐在车鞍上，喘了一口气，松开了扶手。

“在你的记忆里，你总是扮演着一个活泼明朗的女孩。可是现实里，你却总是沉默寡言，失去了你该有的活力，这对你来说，其实是在把自己的内心封闭了。”

她不可否认。楠默转过身，面对着dr。season，想了想，歪了歪脑袋。

“那你告诉我，落帆这个人，是存在的吗？”

她的到来，只是希望能从dr。season这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看着她的眼眸，巨大的悲伤从背后袭来，吞噬了她的光彩。稚嫩的脸上苍白而冷漠，不着一丝感情，就像人偶般冰冷。命运冥冥中就像一种纠葛，让他遇到他，又遇到他梦中的女孩。

他点点头，低下了头。

不需要言语，楠默都知道了他的答案。她知道dr。season身上也有她想要的故事，命运冥冥中让她相信了自己。她此刻的心无法抑制地炽热起来，空气突然变得很清新，她深呼吸，转过了身，走上台阶。

转身瞬间，一滴液体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咬住下唇，唇角带着笑意。那不是悲伤的眼泪，她知道，她只是觉得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希望，支撑着她活下去了。

整理好回到房间，楠默坐在床边，想起了什么，又起身走到了桌子旁，把立起来的行李箱翻下来，打开了。

她打开包包，掏出了手机，一开机立刻弹出了好多的信息和未接电话。米瑶的，方瑾的，还有爸爸妈妈的。离开的那一天，她明明都有发了信息给他们，让他们不用担心的，但如果不是料到他们还是会担心，她也不会关掉了定位，甚至关机不让他们找到她。

那天坐着高铁去上海找到dr。season，让他带她离开。于是他们坐着火车，来到了广东深圳的这个小渔村。距离开的时间已经有十一天了，她每两天都会开机一次，跟爸爸妈妈报平安，但今天突然很寂寞，她提前拿出了手机，犹豫中拨通了电话。

只是响了一声，电话立刻接了起来，心不觉一颤。

“喂？”对方犹豫着问道。

她沉默了好久，不敢开口，好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哽咽住。

“楠默，你在听着的是吧。”

“恩。”

她终于回了一句，突然的沉默，然后隐忍了很久，电话那头传了细细的抽泣声。楠默坐到了地上，双手撑在大腿上，低着头。她的心不觉痛了起来，很多言语都不能组织出此刻的心情。

过了许久，电话的那头安静了，但她知道没有断线，又重新喘了一口气，说道：

“妈妈，你不要哭，我没事的，我很好。”

“恩，我不哭。楠儿，你回来吧。”

听着蓝默哽咽着，楠默眨了眨眼，眼泪突然“吧嗒”地滴落在地板上。总是在她面前无法表露感情的母亲，总是最理性的妈妈，此刻在向她苦苦哀求。她知道，她又伤害了他们，所以她没有勇气打电话给爸爸，她更无法想象那个世界上最疼她的父亲，此刻该是多伤心。

可是这一次，她不只是因为落帆。

“还不行啊，我还不可以回去。”

“为什么？就因为哥哥的事？我告诉，全部都告诉你，楠默你回来好不。”

“妈妈。”她冷冷地说，让对面已经开始按捺不住的人安定下来。

“如果只是因为哥哥，我或许不会这样做。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是你们欺骗了我，但我从来没考虑过，为什么要欺骗我。而现在，我好像知道了。”

一开始的确是为了找到哥哥才去找到dr。season，抱着一丝侥幸。但这十一天的相处，在dr。season的帮助下，她开始整理她的记忆。她才慢慢发现，她的记忆是残缺的，她丢失了一些记忆。她的记忆里，只有和落帆快乐的时光，而那些记忆串合不起来。

于是，她又重新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

蓝默的心咯噔了一下，突然之间，电话就断了。等她再拨回去，手机已经关机。

她不安地看着落地窗前黑暗的办公室，空旷而冰冷，就像膨胀的咒语，冲击着她的大脑。是要来了吗，她一直担心的。蓝默感觉到噩梦开始前的阴森感，第一个反应，先打通了楠秉的电话，然后起身拿起外套，奋不顾身地跑了出去。

“秉，她知道了，楠默知道了。”

电话传来了猛烈的风声，唤醒了他的知觉。楠秉停了下来，手中拿着的照片突然哗啦啦地洒下，在地上磕碰出凌乱的声音。他抬起头，长廊的对面正在有人走过来，那是苍寒晏。可他来不及和苍寒晏打招呼，反应过来后就是转身往门口冲出去。

苍寒晏认出了那是楠默的父亲。看着他如此慌张的表情，他皱了皱眉，视线移向了地上，看着那些撒满了一地的照片。

楠默，出事了吗？他感到些许不安。

当楠秉赶到和蓝默汇合，他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机场外面，而蓝默正好办好了机票走出来。蓝默看到楠秉已经到了，二话不说就拉起他的手往里面走。突然地他又醒了过来，停了下来，把走在前面的蓝默拽住了。

蓝默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默儿，我们冷静点。”

她很冷静，蓝默清楚地知道。她看见楠秉有些犹豫的表情，也猜到了他的顾忌。听说苍寒晏回到了苍人世家，最近整个总部都忙不开交。可她不也是，春节就要临近了，春季版的婚纱就要发布了，杂志社做着年末最后一轮的冲刺，她作为总监此刻走开也是多么失职的事。对蓝默追求工作上完美的女人来说，此刻突然的离开是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默儿，听着，你说过给时间楠默冷静的，所以……”

“你听我说，”她突然走了过来，抓住了楠秉的双手，“如果让我想清楚了再走，我还是会现在走。不是我不相信楠默，也不是我真的什么都不顾了，而是那是我的孩子。”

“楠默对我来说，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

她害怕失去楠默。如果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了，此刻她一定是独自一个人在支撑着。蓝默做不到，做不到在自己的女儿最痛苦的时候，她却不在她的身边。

楠秉看着她眼里再坚定不过的眼神，好像那时她义无反顾地要送走落帆的时候，从那以后他们畏畏缩缩地活着，而好多年以后，才再次看到这样的她。他的心突然踏实，不需要言语，只是轻轻执起她的手，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飞机飞了三个小时抵达深圳。根据蓝默标记下来的定位，坐了七个小时的大巴，他们来到一个小渔村的时候，也已经是中午了。他们一一询问当地的渔民，可是当地是旅游地，游客很多，当地的人们并不熟悉。然后在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中年大叔告诉他们照片上的女孩住在他的家里。

可是当他们随着渔民来到他的家里，走出来的只有一个陌生男子。

那个人得知是楠默的父母，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dr。season。”

楠秉很快反应过来，记得楠默在他面前提起过几次的，blumoon的主治医生。

“听楠默提起过，你是blumoon的主治医生对吧。”

他伸出手，主动和dr。season握手。dr。season看到眼前的两个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倦容，大概掌握了状况，犹豫着低下了头。

“楠默是和你一起的吗？”蓝默鼓起勇气问。

“昨天为止，是和我在一起的。”

听到这样的话，蓝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种不安从心底涌起。

“楠默今天早上就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封留给你们的信。”

他从口袋里掏出信封，递给了他们。信上写的字不多，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爸爸妈妈，对不起。原谅我的任性，很感谢你们一直的保护。但现在我想安静地，重新寻找一下我的记忆，不管是多么疼痛的过去，我相信我都有勇气去面对的，请你们相信我。”

她怎么会有勇气，那是一段多么残忍的回忆。

蓝默转过身，躲进了楠秉的怀里。心痛得她喘不过气，眼泪无法抑制地迅速浸湿了楠秉的衣服。dr。season已经转身离开了，楠秉怔怔地看着前方的天空，心疲惫地已经失去了跳动的动力。他只能抱着怀里的人，试图找到一些安慰。

错了。都错了。

曾经以为做了最好的选择的他们，现在所有的都已经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了。楠默去哪里了，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都无法猜测了。